第三场幕布拉开,四个捕快和门子先到舞台上站定,然后白鹏飞扮陈宫出场。
众人只见一个高大帅气,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迈着方步走上舞台,行走间自然把儒雅的气度表现了出来。
小常乐和鲍君之原本还期待白鹏飞拉胯,但看到白鹏飞出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光是这出场的几步,就能看出白鹏飞绝对是有功底的,瞬间都知道自己想要看白鹏飞的笑话是不太可能了。
“身受皇恩,与黎民,判断冤情!”
白鹏飞一开口,声腔洪亮清楚。
台下许多人都知道今天白鹏飞亲自演陈宫,有些人以为白鹏飞身为大才子,唱戏只是个名头而已,对他的演出并不抱希望,听到他一声韵味十足的念白,都是十分惊讶。
《捉放曹》是个花脸老生并重的戏,陈宫的戏份和曹操几乎一样重要,白鹏飞出场就有一大段念白,他早已反复练习过,在舞台上落落大方的表演出来。临安是申朝南方的杂剧窝子,懂戏的人极多,听到白鹏飞那么大一段道白,一字一句,都念得清楚漂亮,心中再不怀疑白鹏飞的能力,还为他的精彩表现暗暗叫好,许多喜爱戏曲的人都摇头晃脑的享受起他的念白来。
随着剧情发展,到了曹操在狱中劝说陈宫一段,观众只听配乐拉起一段陌生曲折的调子,常山野唱起西皮腔来。
狱中相劝一段是《捉放曹》第一个大对唱。
也是《捉放曹》第一个该让观众叫好的地方,白鹏飞一边唱,一边暗暗观察着台下反应。
台下观众听到常山野唱出第一段西皮流水时,只觉得新奇,但还没有太大反应,直到随着两人对唱起来,许多观众才渐渐脸露惊讶。
他们都是懂戏的观众,听出了西皮腔的厉害。西皮腔的体系极其丰富,在改变节奏、增减装饰音后一个西皮腔能演变出许多调子。
只一瞬间,一阵响亮的叫好声就在勾栏中爆发开来。
听到那一声好,白鹏飞和常山野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演出前最怕的是新生的西皮腔不被临安观众所接受,刚才唱时还是心中惴惴。
既然得到鼓励,两人心中有底,不禁更加卖力的表演起来,这场戏的功夫还在后面,曹操劝说陈宫的一段,两人你来我往,全部都是唱段,没有一句念白。
随着剧情进行,西皮流水、摇板、慢板、原板、二六、快板,随着人物心里,被一一丢出,曲调忽而高亢、忽而深沉。
申朝的杂剧一场戏能有一两段唱也就不错了,此时人哪里听过这种你来我往的精彩对唱,不禁一颗心随着两人的对唱乎起乎落。
达买住和杨森祖听得意动神摇,全身心都被两人的演唱所吸引。
台下的小常乐和鲍君之则直接听到呆滞,都忘记了互相交谈,却也不需要交谈了,从来没有人演出过这么高能的戏曲,一大段对话直接用不同调的对唱来表现,简直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台下其他观众早已被惊得嘴巴大张。
申朝百姓喜欢看戏,更不会吝啬对演员的赞美,在舞台上的白鹏飞和常山野的表演令他们吃惊,舞台下自然响起一阵阵喝彩。
常山野和白鹏飞在台上见下面的反应,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出戏稳了,绝对大火!
随着剧情的进行,陈宫被曹操说动,决定和他一同奔走天涯,联络诸侯讨董卓。两人逃离中牟,路遇吕伯奢,邀两人到庄上躲藏。
因为《捉放曹》情节紧凑,达买住已经完全进入戏中,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
曹操和陈宫来到吕家,吕伯奢十分殷勤的招待两人。
白鹏飞专门选了戏班里一个年长面善的班底来扮吕伯奢,他的演出,将吕伯奢塑造的十分温情,让达买住对他产生了很好的印象。
吕伯奢让两人歇息,自己前去打酒,这时就听一个帘内道白说道:“伙计们将刀磨快些!”
达买住闻言一惊,心想难不成这吕伯奢不是好人,假装去打酒,其实是要报官捉拿曹操和陈宫?
他已经代入曹操和陈宫一方,不禁为两人担心起来。
舞台上曹操也道:“公台,你可曾听见?”
陈宫问道:“听见什么?”
“后面刀声响亮,莫非下手你我?”
达买住也是这般想,这时又听白鹏飞扮演的陈宫道:“那是老丈一片好心,杀猪宰羊,款待你我,你不要多疑。”
是啊,说不定吕伯奢只是叫人杀猪罢了。但如果他真是去报官又怎么办呢,达买住把自己代入曹操的情景,一下也陷入两难。
这时就听后台又一声:“我们把它捆而杀之!”语言咬牙切齿,十分吓人。
达买住和一众观众都吓了一跳,和曹操一样都觉得吕家人要杀进来了。
就见曹操满脸惊恐,瞬间做出判断:“想是那老狗沽酒为名,去到前村,约请乡的地保,捉拿你我,好受千金的重赏,等那老狗回来,他的人多,你我的人少,岂不是束手就擒?自古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曹操提起宝剑,陈宫连忙拦道:“明公不要去!”
常山野扮演的曹操一个甩手,将白鹏飞放翻。
台下观众都看得心惊肉跳。
两人走着台步表示转场,接着不断有扮作吕伯奢家人的班底跑上台来,常山野走一步杀一个,呼吸间将五六个戏子都砍倒在地。
白鹏飞在这里专门设计了一段打戏,常山野流畅的动作让台下观众看得十分过瘾,达买住看得也觉酣畅淋漓。
曹操杀了人便决定要一把火把吕家庄烧了,达买住见到这时还没有反转出现,心中暗暗期待,也许曹操并没有杀错了。
正在这时,就听白鹏飞扮演的陈宫突然道:“哎呀!”
达买住一惊,连忙看去,便见白鹏飞做惊讶的科范,指着地上无实物演出,道:“见一捆猪在厨房!”
居然杀错了!最害怕的事情被证实,达买住只觉手脚冰凉,杀死了恩公全家,他一下不知曹操该如何是好。
这时观众们也是大惊,恍然明白,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这场戏的曹操化做白脸的反派形象的原因。
却见曹操惊慌了一阵,瞬间收敛,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我找寻马匹,逃走了吧!”
达买住不禁惊愕,曹操错杀了别人全家,居然只是稍稍惊慌便能镇定逃走,接着一瞬间,一个杀伐果断又奸诈贪生的曹操形象便在他心中立体起来。
这是一个坏人,却是一个叫人难以轻视的坏人。
有时舞台上坏人比好人更有魅力,曹操便是这样的形象,许多观众看到这里,都不禁被曹操这个人物所吸引。
曹操和陈宫逃跑路上遇到吕伯奢,两人匆忙别过他,观众们都已代入戏曲情景,想到那和善的吕伯奢还不知自己已经家破人亡,都不禁为他悲伤。
这时一个转场,曹操和陈宫用来表演骑马的“马趟子”突然一顿,常山野的脸上露出一个思考的神色。
观众们已经体会到了曹操的性格,看见他的神情,一下想到什么,却都不禁捏了把汗。
曹操:“我忘了嘱咐老丈几句言语。”陈宫:“什么言语!你就放他一条老命去罢!”曹操:“嗳,你少管俺的闲事。”陈宫悲呼道:“天地良心哪!”
“什么天地良心!伯父请转!”
曹操、陈宫同下马,吕伯奢则一脸微笑的走上前。许多观众已经猜到了剧情,几乎不敢看下去。
就听曹操道:“伯父你看身后何人?”吕伯奢笑着望去,“在哪里?”一个回头,常山野一剑抹出,扮演吕伯奢的演员瞬间倒地。
“哎呀!这贼子!”达买住忍不住一声怒呼,他身边的萧慎亲朋和杨森祖也都是同样的张大嘴巴。
台下,第一次看到这个剧情的观众们全部沸腾了,瞬间发出了整齐了一声惊呼。
小常乐也是惊得嘴巴大张,看着舞台上常山野收剑,他才慢慢平复过来,拿手巾擦了擦额头,小声皱眉道:“这白鹏飞真有点本事,这戏看得我都冒汗。”
鲍君之也是点头,他心中已经明白,《捉放曹》非但不是不知道写三国戏的作家写出的烂作,反而把乱世中的人心鬼域描写的令人毛骨悚然。虽然不服气,但他心中也明白,这样的戏他的《关大王月下斩貂蝉》是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