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墨,天鸿商业分析公司的CEO。”男子捏着顾元墨的名片,装模作样地说道,同时向顾元墨伸出手,“原来是顾总,幸会幸会。”
“幸会。”这个人暗中跟他好几天了,顾元墨不情愿地把手伸过去,短暂触碰又快速把手收回来。他知道男子是华盛金融公司招聘部门的员工,特意走过来索要名片是借机搭讪,想挖他去华盛金融公司,但他过去和华盛有些恩怨,绝不想再和华盛有任何瓜葛。他不会去的。眼前这名男子应当不知晓这段恩怨,否则也不会像猎头一样缠着他那么多天。
男子见顾元墨有要走的意思,开口说,“顾元墨,高中期间便去加拿大读书,博士毕业回国,在华盛的商业分析师岗位就职一年,后出走成立天鸿商业分析公司,仅用两年的时间,就把公司做到五十人左右的规模。今天的这场公司发布会,更是天鸿商业分析一战成名的日子,因为有你的天鸿商业分析加持,这家小小的科技医美公司才能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完成数千万美元的融资。而有着这样漂亮履历的人,竟然才刚刚满三十周岁。”
顾元墨心想,既然你知道我和华盛的恩怨,就更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他说,“先生,今天的发布会对我很重要,此刻站在主席台上的那个人就是超声医美公司的总裁,待会他让我上台发言,我能去准备吗?”
“老实讲,我很佩服你,中产家境出身,本没有留学读书的条件,可你在读高中的时候,母亲就能安排你去加拿大读书,你又争取每年都能拿奖学金,同时还有精力勤工俭学……”男子滔滔不绝地说道,显然还想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去华盛的。”顾元墨不想纠缠,断然拒绝。
男子抿抿嘴说,“华盛启动了独角兽捕手计划。”
听到独角兽捕手计划,顾元墨的神情顿了顿,但他很快恢复过来,假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微微嘟了嘟嘴说,“你也看到了,我创办的天鸿商业分析发展很好,不需要去其他地方。”
顾元墨的确不需要去其他地方,天鸿商业分析给一家小小初创公司做商业分析,短时间内帮助他们融资数千万美元的案例早已传开,发展势头如日中天,他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相反,他打算招兵买马,到时还要去华盛金融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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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墨离开人群,站在会场边缘,看着攒动的人头和在主席台前神采飞扬的科技医药公司的总裁,心下有些黯然。十三年了,努力十三年,十六岁独自出国求学,二十七岁回国谋生,终于成为金牌商业分析师,且创办的商业分析公司前景一片大好。说起来,无论是在他这个年纪,还是在这个行业,他都算是成功了吧。
刚才那个人说,小小年纪还在读高中的他,家里就让他出国留学,看来,华盛找的商业调查师也没能查清他出国留学的详情。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留学,十数年如一日,精神时刻紧绷,在商业分析行业深耕细作。而且,为这份事业,他也付出应有的代价,他已经三十岁了,可从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从没有玩过一次游戏,从没有喝醉过一次,因为他不敢。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拿出手机,拨通养老院护工的电话,请她把电话交给母亲,听到母亲的声音,他的眼睛微微泛酸,他喊,“妈。”
“墨……儿……”顾母的声音极为含糊。
“妈,我成功了,我终于成为商业分析师了,创办的公司也越来越好。”顾元墨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墨……儿……不哭。”顾母说,吐字还是很含糊。
“他会看到的吧……他能看到吧……”顾元墨失神顷刻,稳了稳心神,又说,“他也是分析师,当初给公司提供错误建议,导致公司破产负债数百万,公司老总跳楼自杀。他觉得身为公司的分析师,向公司提供错误的策略,导致公司倒闭,老总跳楼自杀,虽然从法律上来说,最多算是能力不足,可他觉得,没脸活在世上吧,所以他故意好多天不睡觉,在去参加老总葬礼的途中,疲劳驾驶,发生车祸去世……因为这样,是有保险金留给我们母子的。爸,是这样想的吧?”
“墨……儿……不哭。”顾母含糊地重复这句话。
那男子说得没错,以他的家境,不可能高中时就能去国外读书,能去国外读书,完全是因为父亲的保险金。
“墨……儿……不哭。”顾母又在含糊地重复这句话。
护工拿回手机,对顾元墨说,“顾先生,顾伯母应该休息了。”
“我妈最近还好吗?”顾元墨清了清嗓子问道。
“还是和以前一样哦,一直重复这句话。您也知道,阿尔兹海默症很难好转的,不过她最近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周也没有梦中惊醒的经历。”护工说。
“好的,我知道了。”顾元墨心情更加黯然了。父亲去世之后,他和母亲遭受极大非议,报纸和媒体大肆渲染,是因为父亲提供错误的建议才导致老板公司破产,而他和母亲所在的社区里的邻居多数也在同一家公司,公司破产,他们也就失业了。因此,周围很多人对他们母子抱有很深的敌意,甚至还会辱骂等等。母亲迫于无奈,才想出让他出国读书的念头,更何况,那个时候父亲的赔偿金已经下来了。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精神状况就不大好,想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母亲就察觉到身体不适,让他离开是不想拖累他。
但是从回国之后,并没有把这段历史和他联系起来,因为在加拿大读书的时候,他入了加拿大籍,这次回国又转回北京了。而母亲也从四五线城市来北京打工,又因神志不清进养老院,也没人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护工吞吐顷刻,又说,“那个,顾先生,有件事应该告诉你,上个月顾伯母短暂清醒过,她看着你的照片,不停说,你应该找个女孩结婚了。三十岁的人了,别那么孤单,孤苦伶仃的,发烧感冒的时候也没个人照顾。顾先生,你……”
顾元墨满嘴苦涩,心像是忽然消失了,空落落的。他说,“谢谢你。”
挂断电话,瞅着会场里几对相互依偎的情侣,他想,是会孤单的,早年出国留学,孤单漂泊,没有家人在旁,也没有谈过女朋友,夜晚的时候是会孤单的,甚至会难过。
但是,在加拿大学业繁忙,因为必须保持成绩优异才能拿到奖学金,课后还要勤工俭学,赚些生活费。哪里有心思谈恋爱呢,何况他并没有遇到特别心动的女孩,有时候就会想,这样过一生也很好,大不了就不婚主义,已经这样过了三十年,余生也不过是再有三十年吧,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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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声医美公司总裁冗长地介绍了公司的规划,最后提到顾元墨,表达对顾元墨的感激之情,然后邀请顾元墨登台。
顾元墨身高一米八二,眼眸如夜,薄唇微抿,面容冷淡,身穿黑色西装,气质偏向禁欲系,走过去的途中,引来不少女孩侧目。
顾元墨站在台上,简略介绍天鸿商业分析公司以及正在筹措在别的城市开分公司,陈述如何帮助超声医美公司从小小的初创公司到成功融资的过程,同时,还阐明商业分析师在未来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他说,“超声刀是新兴的一种科技技术,有两种用途,一种是医院使用的治疗设备,用来治疗肿瘤等病症,比如超声肿瘤聚焦刀、超声手术刀等等;另外一种用途是用于超声理疗,比如超声去脂仪、超声治疗机、超声雾化器、超声波妇科皮肤治疗仪等等。超声医美主要研发美容超声刀,是一种新型的抗衰老神器,利用声波聚焦形成热能量,刺激肌肤胶原蛋白再生,去除额头、眼角等皱纹,解决面部松弛、下巴团明显、眼角下垂等问题,甚至可以解决产后皮肤松弛等问题。未来的颜值经济是一片蓝海市场,医美行业的未来前景非常可观,而超声医美重点就是做美容超声刀的,可以说,周总能有现在的成功多数是因为前瞻性的眼界。当然,也与我们天鸿商业分析有一定的关系。当初我们就是看上颜值经济的前景,才在风投平台和创投平台寻找相关公司,最终选择和周总合作。这一年多的时间,天鸿商业分析集全公司之力,辅助周总从一个只有PPT的公司到现在完成融资,可以说,通过这次的合作也证明了天鸿商业分析的能力。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商业分析师能够给初创公司提供战略性的发展策略,在未来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台下晌起热烈的掌声,也有喝彩声。周总也由衷地为顾元墨鼓掌,因为顾元墨确实帮了他太多。
掌声渐消,顾元墨才再次开口,“不过,这两年关于超声刀的负面新闻太多,几乎没有正面评价,而且各种各样、名称花哨的超声刀美容医疗仪器铺天盖地,这是比较糟糕的一面。事实上,国内并没有任何一款超声刀设备得到获准上市,全都是民营整形美容院、个人工作室、美容医院私下乱用。周总的美容超声刀,已经研发多年,可他是个特别谨慎的总裁,思虑应该准备万全再让美容超声刀面世,并不迫切推出超声刀产品,这点我本人非常欣赏。”
顾元墨说到这里,周总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眼神也有些恍惚。可是,顾元墨的视线没在他脸上,因此没有察觉到周总的异常,又接着说天鸿商业分析的未来发展规划。
但说着说着,顾元墨发现台下的观众有些不对劲,纷纷低头看手机,然后交头接耳,最后全都抬头看着周总和顾元墨。会场内充满嗡嗡嚷嚷的声音,弥漫着不详的气息。
顾元墨背后的投影屏幕,原本显示的是顾元墨的照片和信息介绍,突然被切入一段视频。视频中的女孩脸部被严重灼伤,局部有坍塌,她哭着说,“我是在超声医美公司做的超声刀手术,他们说产品马上就要上市了,要做小范围测试,做了测试就送一年的超声刀手术,我哪里会想到被毁容。受害的不止我一个人,总共有七名女孩被毁容了。”
警察、工商局、检 察院、药监局的人冲进会场,大概有十几个人,向主席台走过来,明显是冲着顾元墨和周总。
顾元墨脸色有些苍白,问,“小范围测试,不是说刚刚升级产品,产品不稳定,半年后才可以做测试吗?”
周总的脸色更加苍白,几乎要昏厥过去,“我以为很安全了,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她们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啊。”
顾元墨又急又气地说,“为什么没有提前和我商量?”
“可你只是商业分析师啊,只是商业模式的顾问咨询,和公司管理业务没有关系啊。”周总牙齿发颤地说。
“我只是商业分析师?小范围测试这种事情也在商业分析的范畴内啊?你总要知会我一声。天鸿商业分析和超声医美是深度绑定的关系,怎么会没有关系?”顾元墨气得身体发抖,咬牙说,“因为你的没有关系,超声医美完了,你完了……你把我也害了……”
药监局的人在确认周总的身份后,把他抓走了。工商局和检 察院的人走到顾元墨面前,问,“是顾元墨吗?”
“是。”顾元墨眼神有点恍惚。
“工商局和检 察院,天鸿商业公司虽然只是作为商业分析参与,但是其中联系远远大于商业分析的工作,超声医美是你一手包装的,很难说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元墨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安静地随着警察离开。他想,他现在的感受,是否犹如当年父亲被抓走时的心态。
他想,人生,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