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战是颠覆,更是回归
训战强调“训”对准“战”——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在这个到处充斥着隔靴搔痒做培训的时代里,这个理念可谓真知灼见,让人振聋发聩。
然而,如果让古人穿越到现代来试图理解我们今天的学习,他们可能会难以置信:怎么发展了几个世纪之后,人们的学习和训练用的是这样一种陈旧落后的方式。
我们设想一下,写出《本草纲目》的明代著名医学家李时珍,如果有机会来到今天的顶尖中医药大学实地参访。在他费了半天力气,终于搞清楚这群人怎么教学之后,他最有可能的感慨估计是“什么?你们今天是这样教中医的?这不胡闹嘛”。
因为,400多年后,看起来仪器设备更先进了,教学环境更整洁了,但是一个老师对着一群人讲一堆枯燥的中医理论和方法,然后还要不停地考试,而且以考理论知识为主,既没有草药辨识,也没有人体穴位图和针灸模拟,更没有真实病例望闻问切的实际诊断考察,这一切怎么都让他难以理解和认同。要知道,自中医诞生以来,中医的主流就一直是采用师带徒的方式在一间一间的药铺里,通过耳濡目染、口传心授传承和培养人才的。在这个过程中,徒弟会亲眼看到师傅是如何采挖草药、识别药性、诊治病人、开具方子,病人又是如何好转或病情恶化的,整个经历是完全的实战。尽管也有知识理论的学习,但主线仍然是围绕病人求医问药展开的。
不单单是医生,盘点一下古代的各类职业,士农工商,除士大夫以外,其他工种的学习和应用基本都是在实际环境下完成的,也都对准最终的绩效结果。前面的军队不说,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在田间地头劳作,几乎天天泡在一线和实际问题里。现代企业的前身——晋商钱庄,它的账房先生也都必须经过学徒——钱房——襄理——协理(二掌柜)——经理(大掌柜)的分阶实战训练和考核,否则无法取信上下,顺利接掌分号。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些工种都要直面实际问题,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就无法在社会立足,所以训练必须对准实战。士大夫之所以例外,则是由于儒家传统知识分子最梦寐以求的晋身之阶是成为官员。官员主要是代表中央政府在中央和地方行使职权和威仪,基本不处理征税、刑事诉讼、救灾等实际问题,而这些具体事务性工作主要是由官员挑选的胥吏完成的。
西方的情形大致与之类似。中世纪各行各业的学徒制曾大行其道,到了19世纪德国洪堡高等教育体系建立,这种以快速培养专业标准化人才为己任的理念,效率极高,火速传播到英、美、日、苏联和我国,助推这些国家工业化的加速完成。现在,只有德国的职业教育体系以及欧洲的一些诸如箱包、手表、高档时装等行业里,还活跃着师徒制的身影。
时至今日,大家在呼唤工匠精神的同时,也重新回想起师徒制、导师制、小班授课、个性化教学的历史渊源,教育界也希望用AI、VR等最新的技术复兴这种更加贴近实战和问题解决的学习方式。
所以,盘点一下,“训”和“战”的分离其实仅仅是近代以来的事情,而且在很多工种里这条脉络并没有真正中断过,越是依赖身体、手工的领域就越是强调和坚持训战结合。然而,随着知识分类越来越精细复杂,工业化、标准化教育培养的兴起,以及还原实战场景的成本越来越高,训战分离越行越远,一路走到了今天。
总结一下,华为紧盯和强调训战,恰恰反映了以任正非为代表的华为管理层坚持把握学习的本质。从古至今,只有打仗是最实事求是的事情,就像孙子兵法所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战争胜败高下立判,无数人头落地,来不得半点马虎。对标军队的学习和训练方式,对当前花拳绣腿的学习是一种颠覆,但放到一个更广阔的视野下,其实是一种回归,物极必反罢了。
本章我们梳理了训战兴起的背景和发展过程,下一章将着重围绕场景和场景化学习展开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