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没错。”裴潇泽长叹一口气，“但知易行难，更何况有些事不是非做不可……”
“听裴大人言下之意，是想掩盖真相？”苏昀肃声打断了裴潇泽的话，“那已逝之人如何能瞑目？”
“我连真相是什么尚且不清楚，何谈掩盖？”裴潇泽皱了眉，“苏大人未免有失偏颇。”
“苏大人因其堂姐苏月兮之故，难免关心则乱。”李祈佑出来打圆场，苏昀却并不领情，“人都殁了，我纵是关心则乱，又能奈何？”
裴潇泽轻咳一声，“苏大人，你何必迁怒于人？王爷也是好心。”
“只有好心成不了事。”苏昀直接道：“这一回，我站世子夫人那边。”
“苏大人，你站的究竟是世子夫人，还是旁的什么人？”裴潇泽冷哼一声，“若她未曾嫁入汨罗忠正王府，我自是相信她的本心。可夫唱妇随，她如今算是半个汨罗人了。”
苏昀没有接话，裴潇泽便径自说了下去，“忠正世子慕容清年岁尚小，其人品姑且不论，但说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师父左先生，便不得不令人多想。”
“左先生不过一跳梁小丑，如今已是尸骨无存。慕容清稚子体弱，眼下又被扣在大京为质，能翻出什么风浪？”苏昀面沉如水，“倒是世子夫人，原本可以靠这一桩婚事与方家割席，却仍选择留下，甚至亲自前往钟灵寺探查真相……”
“仅凭这一点，苏大人便如此相信世子夫人吗？”裴潇泽忍不住打断了苏昀的话，他神色不虞，“早前裴大人曾与她共事，她是什么样的人，裴大人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我……”裴潇泽被噎得说不出话，此刻苏昀口中的她，已然不只是世子夫人方紫岚，而是天下人眼中早已灰飞烟灭的先越国公。
这一点，在座的他们心照不宣。
可裴潇泽心中仍直打鼓，他虽然见过方紫岚行事，也并非全然信不过她，但却害怕承受怀疑她的结果。
于是他转而看向诸葛钰，“诸葛大人与她共事更久，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诸葛钰淡声道：“只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打无准备之仗。也就是说，她不会只做这一件事。”
李祈佑猛地反应了过来，“诸葛大人的意思是，她不止把荣安王的尸骨送到了我面前，还送到了其他人面前？”
“我并非此意。”诸葛钰摇了摇头，“我是说，除了利用荣安王的尸骨，她定然还想了其他法子。除了王爷，她定然还找了别的什么人。”
他话音未落，其余三人皆变了神色。面面相觑之后，李祈佑先开口道：“诸葛大人觉得，她还会去找谁？”
诸葛钰沉默不语，裴潇泽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总不能是慕容清，他的手中……”
他没有说下去，除了苏昀，诸葛钰和李祈佑都曾在傅聪南的寿宴上见过慕容清的银甲军，自是清楚他后面吞下去的话是什么。
“王爷，诸葛大人，苏大人，如今我们静观其变，无异于在赌。”裴潇泽抬手轻拧眉心，正色道：“若她仍心系大京，破釜沉舟，未尝不可一试。可若她别有心思，与慕容清站在同一条船上，我们绝不能听之任之。”
“裴大人，你怀疑她？”苏昀彻底冷了脸，裴潇泽据理力争，“我只是要把话说清楚，毕竟以她的本事，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都会酿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我相信她。”诸葛钰倏然开口，满座皆惊，裴潇泽更是痛心疾首，“诸葛大人你糊涂啊！”
“我向来对事不对人。”诸葛钰神色平静，“若说她其人，我是信不过。但论她行事，我从未怀疑。”
他说着顿了顿，“不过，若她等不及王爷做出决定，便另辟蹊径，只怕事态会更不可控。”
李祈佑神色一凛，“诸葛大人可有什么头绪？”
“暂时没有。”诸葛钰一边思索一边道：“我能想到的，便是从几大府主事入手，然而如今那几位纷纷入狱，皆在掌控之中，于她无用。”
“独孤家撇清了关系，夏侯将军被关押了。”李祈佑顺着诸葛钰的话分析道：“岭南五家人中已折了傅、吴两家，更是噤若寒蝉。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能找谁？”
他此言一出，满堂皆无言。虽然诸葛钰猜得不错，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方紫岚，正四处寻找当日在暗场赌坊中出现的赌注——程之墨。
“人找到了。”万俊匆匆而来，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方紫岚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人是在何处找到的？”
“钱文相名下的一处庄子。”万俊神情凝重，方紫岚眉头紧锁，“彼时钱文相已经被捕了，如何指使手下人去暗场赌坊拿下程之墨？”
万俊略一思索，“若是钱文相在被捕之前，就已经吩咐过手下人了，也未尝不可能。”
“钱文相若有这番心思，也不会最早被捕。”方紫岚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其中还有我们没查到的细枝末节。”
万俊出言宽慰道：“萧姑娘去给千金坊传信了，众人齐心协力，想来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不对。”方紫岚沉吟片刻，“万大哥，你速速去追萧姑娘，与她一道回千金坊，告知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为何？”万俊甫一问出口，便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程之墨出现得太快了，像是刻意送上门来似的。”方紫岚面容冷峻，凑到万俊身旁小声道：“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在确定对方意图之前，我们不能被他牵着走。”
“你想怎么做？”万俊压低了声音，方紫岚抿了抿唇，“之前暗场赌坊中几家争抢程之墨，独孤林秀又说他是个要紧的，加之他确实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我便也把他当作了一步棋。可如今细想，他更像是被人用来刻意混淆视听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