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一出门就遇上那些市井流氓,白清浔再也不敢单独出去,闲暇时间都窝在房里看书。
好在大哥房里的书多,一时半会也看不完,上学的事倒也不显得那么急了。
楼下电话声此起彼伏,扰的白清浔看不进书。
不一会,管事上来叫白清浔,告诉她大少爷留言一会回来接她去见学校里的老师,让她准备准备。
白清浔放下书,赶忙找了套稍微得体的衣裳。
刚收拾妥当,大哥已经到了楼下。
白文鸿抬眼看去,妹妹从二楼缓缓而下,乌黑的两条发辫垂放在两侧,上身一件白底粉彩斜襟衫,一条天水碧绣折枝梅花的百褶长裙,裙袂过脚,抬脚间能看到绣花的鞋面......
面比春花多一娇,眸比秋月少一媚。妹妹如今果真是长大了!
舅舅临时通知约到了教导主任,拉白文鸿去作陪。
主任在入学上颇有权力,可以直接决定白清浔能否插班。
一路上大哥都在跟白清浔叮嘱如何得体的应答可能会问到的事,白清浔频频点头,表示牢记在心。
白文鸿让副官把席面安排在揽月楼,以示重视。
揽月楼在宣州城里算响当当的名号,能在这里吃酒的多是有身份的人,自然花费也不低。
相较于妹妹入学,白文鸿觉得这笔钱花的值。
两个人到的稍晚了些,一进包厢他就抱拳道歉。
”主任,舅舅,今日督军府临时有事,来晚了,失敬失敬。“
白文鸿今日换了便装,剪裁得体的鸦青色西装,内搭白衬衣,整个人神清气爽。
“哪里的话,如今在这宣州城里,哪里有事大的过督军府的事!”
教导主任早听白文鸿的舅舅提过这个在督军府当参谋的外甥,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双方做了简短的介绍,寒暄几句官话,就算作认识了。
舅舅是温氏的哥哥,温和谦虚,大半辈子的教书育人。听到外甥女想读书,虽说不是亲生,倒也很热心的帮着张罗。
教导主任很负责,细细询问她从前读了哪些书,对诗词又有多少研究,白清浔很熟稔,对答如流。
主任频频点头表示满意,并当众保证,择机通知她入学。
酒过三巡,正事谈妥,酒桌上的话题逐渐放开了些。
白清浔安静的坐着,听他们对政事讨论的义愤填膺,偶尔点头附和,表示感同身受。
这天下终究还是男人的天下!
”文鸿贤侄,你说,现如今国内一片混乱,各地军阀拥兵自重,裂土称霸,表面上地方势力激增,却也导致内战不断,国力损耗。
国际上的那件事更是把我们钉在了耻辱柱上,弱国无外交啊......”
教导主任不胜酒力,推杯换盏中有些微醉,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咱们出兵出力,如今竟连领土都拿不回来,你说,读那么多的圣贤书有什么用?”
”主任,这些话咱们关起门来可以畅所欲言,到了外面,还是小心的好,毕竟隔墙有耳......”
军人的警惕,让白文鸿企图中断话题。
”鸿儿,主任没说错!平日里我们教育学生,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如今战火不断,今夏北方学生起事,又不知被抓了多少去,我的好友,咱们国家最高学府的教授,纵是桃李遍天下,可又能怎样,连自己的得意门生都保释不了......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现如今一语成谶啊......”
舅舅说着话,猛的呷了一口酒,眼底竟有些泛红。
.......
沉默,无尽的沉默。
......
“你对这些事怎么看?”主任见旁边的女孩一直未开口,随口问她。
“我交际圈子窄,本也不敢妄谈天下,既然老师问起,我便多言几句。”
说罢看一眼大哥,又见大哥并未制止自己,大着胆子,继续道:“热血固然重要,却也不是赤手空拳,鲁莽冲锋的好借口,学生当务之急应该是去学习强国先进的技术,军事及文化,师夷长技以制夷......热血闹事不见得是爱国,也有可能被别人当枪使。”
白清浔娓娓道来。
其余三人一片愕然,没想到自己纠结许久的事就这样被人轻轻点破。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对时事有如此见解,孺子可教也!“教导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一副赞赏的语气。
”见解不敢当,一些妇人的想法,老师见笑了”
白清浔淡然,脸上没有多过的表情。
白文鸿平素谨言慎行,甚少当众表露观点,如今见她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心里自然也赞许不已。
揽月楼二楼包厢有巨大的雕花窗棂,觥筹交错中,落日的余晖已经从木窗棂中散落进来,斑驳点点,极尽温柔。
一群人酒足饭饱准备离开。
路过旁边的包厢,门没有关,里面笑语盈盈,白清浔忍不住好奇,余光往里一瞥。
里面那个左拥右抱,大口喝酒的不就是前几日那个男人吗?
“果然是个登徒子!”白清浔嗤鼻。
然后紧跟大哥的脚步下楼。
倏然,连续的几声枪响,白清浔脑子一片空白。
白文鸿反应迅速,听到枪声马上从前面退回来,俯身捂着白清浔的头往楼下冲。
教务主任和舅舅虽然上了年纪,紧急时手脚却不慢,加上又走在最前面,很快随着人群下到一楼。
慌乱中兄妹倆个被人群冲散,白清浔一抬头看不到大哥,心里一阵慌乱。
旁边已经有无辜的食客中枪倒地,慌乱中她赶紧躲进旁边空着的包厢,整个人缩在桌子角落,一动也不敢动。
人数众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上二楼,楼道里客人挤成乱麻,相互推搡着别人,稍会拳脚的索性从二楼围栏直接跃下......
性命攸关,礼义廉耻又算得了什么!
白文鸿长腿阔步,动作迅速,很快也下到一楼,看到舅舅和主任都在,独独少了妹妹,心里一紧,压低声音让他们先走。
这两人也不推脱,一路小跑出了揽月楼。
白文鸿拔出藏在身上的手枪,利落的上膛,俯身又上了二楼。
他知道妹妹肯定还在楼上。
枪声此起彼伏,明显是两路人马在拼火力,硝烟弥漫中,他看到叶督军的三公子,叶向晖。
三少还真是树敌无数,朗朗乾坤也有人要他的命。
白文鸿在督军府见过几次叶向晖,没有深交,只觉得这个人天生傲气,又听副官说他担任团长,手段比叶督军还要更强硬些。
叶向晖显然也看见了他,他隐蔽在柱子后面,单手握枪,扬起下巴朝他示意:木柱方位有敌人。
白文鸿会意点头。
倏然,两个人配合默契,同时冲出隐藏柱射击,又倒下几个黑衣人。
白文鸿慢慢往前挪动,他想看看妹妹躲在哪里,他心里没底,一口气提在胸口。
直觉告诉他,妹妹肯定没事。
躲在角落的白清浔双手紧紧抱头,她的胳膊刚才在门框上擦破了,现在一阵阵的抽疼,她亦不敢动,外面枪声不绝于耳。
不知道到底谁在杀人,杀得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