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城里到处都是楼缓故意留下的物资。为了把这个诱饵做的更大,更诱人,楼缓还特地从周边的平城等北境各城调来了大批物资。城内新建了十余座仓库用来存放黍米和草料,搭建了3座武器库,还留下了百余辆的老旧战车。
这些调配物资的种类和数量是有讲究的,既要保证引起匈奴人的兴趣,还要保证能够影响匈奴人搬运的速度,从而为己方各部提供充足的集结时间。
更重要的是,由于留在马邑的物资就是作为诱饵来使用的,极有可能在这次大战之后全部被毁。留下的物资太多,会把整个赵国北境拖垮;而留下的太少,又极有可能满足不了匈奴人的贪婪欲望,而派出小股部队对周边进行袭扰,如果那样的话,想要一次性聚歼他们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为了确定这批诱饵物资的规模,楼缓和朝堂内的大臣们反复的商议,颇为绞尽脑汁,才形成了如今呈现在匈奴人眼前的样子。
丘别单于本已命跟随前来的左贤王带本部三万多人在城外待命,准备到周边再行劫掠,可是进到城内见到堆积如山的物资,顿时改了主意,命手下向左贤王传令:“留一千骑兵警戒,其余全数入城。”
左贤王遵令率人马进得城来,远远的望见丘别,便大声喊道:“大单于,你这不用我四处游猎去了,可是在城里寻到了大宝贝?”丘别在马上哈哈一笑道:“正是如此,来,我带你去开开眼。”说罢便和左贤王两人到分布于城中四处的仓库巡去。
见到城中到处都是粮草和兵器,左贤王的眼中不断冒出兴奋地精光,不由得对丘别道:“怪不得你让我进城呢,这里面的东西足够咱这十万人马享用一年的!等到搬回了草原,看看那帮小子们还有什么话说?”
丘别单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虽没有搭话,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匈奴人本是由各支大小部落聚合而成的,为方便统一行动,各部落会推举一支势力最大的部落首领为大单于,其下为左右谷蠡王、左右贤王和左右都尉。无论是族群游牧还是出战都是大单于统一发号施令,自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因此,各部落为了争夺这个位子也是争斗不休,而丘别则是一年前通过阴谋诡计,威逼利诱其他部落推举自己坐上这个宝座的。因为其动机不纯,并没有得到草原各部的信服。
此番冬季遭灾,开春的时候丘别下令准备南下中原,除了在支持自己上位的过程中一直追随左右的左贤王外,几乎所有其他的部族都表示反对。虽然借口五花八门,但显然都想隔岸观火。而此次如果将马邑城里的物资尽数运回草原,自然可以相信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草原之主。
丘别越想越高兴,到最后告诉左贤王,城南所有的仓库尽归其所有,一切钱粮器物不必上交再行分配。左贤王闻言大喜,宣誓效忠一番便带本部人马直奔城南而去。
见到满城的钱粮,让匈奴人已经兴奋极了。他们已经顾不上吃饭和休息了,只想着把城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就连那几十辆老旧战车都被拆散,把必用的零件装车准备带走。
正当丘别单于得意洋洋的四处巡视着这场轰轰烈烈的掠夺行动的时候,突然听到从马邑城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一名匈奴兵来报:“报告单于,在此城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发现赵军旗帜,好像有大军赶来。”丘别单于有些吃惊:“此处的赵兵不是已经逃了吗?其余的赵兵离此处最近的也有一两天的路程,眼前哪里还会有赵军的部队呢?”随即一声呼喝,招呼着几个头目攀上了城头。
只见马邑城的东、南、西三个方向三十里许处尘头大起,尘烟之间无数的赵军旗帜时隐时现,赵军的士卒排着整齐的队伍穿过烟尘推进而来。从烟尘的规模和旗帜的数量上看,看起足足有两三万人。而且通过这些士兵阵列的整齐程度来看,绝不是寻常的散兵游勇,而是训练有素的大军,而他们的目标就是马邑城。
丘别单于心中明白,匈奴人虽然人人悍不畏死,来去如风,可是打起仗来毫无章法。要说平时袭扰个商队,劫掠个村庄,偷袭个军营还可,若是遇上善于结阵而战的中原军队,那坚固的厚盾,锋利的长矛还有那漫天泼洒的箭雨都是匈奴骑兵的噩梦。所以匈奴人从来都是避免与赵军进行阵列的攻坚战。而眼前赵军的意图,摆明就是要和自己在马邑城打一场自己极不擅长的攻坚战。如果真是那样,可就真的是吃了大亏,即便能回到草原,也会被那些本就敌对的部落趁虚而入。为今之计,只有趁着赵军距离尚远,赶快带着抢夺的东西离开这。
丘别单于打定主意,赵军大部分都是步兵,即使本部士卒带着骡车行进,那赵兵也是追不上的,赵军里那些老旧的战车更不是手下这些骑兵的对手,如果敢追来,那就拿他们打打牙祭吧。可是现在,手下全部的十万兵马都陷于这犹如牢笼一般的马邑城,已经丧失了野战的优势,如果真的被这些赵兵堵在城内,那势必又是一场血战,极有可能被这些赵兵凭借坚盾利矛把自己困死在城内。之后一定还有再有源源不断的赵兵赶来,即便这城中的物资再丰富,想要全身而退回到草原也绝无可能了。到那时,可真成了狼窝没掏成,反被狼咬了,这个赔本的买卖决不能干。
丘别单于迅速下令:“命令各部赶紧统领人马,把已经装车装马的东西带走,其余带不走的,全部烧光,我们顺原路回去!”片刻之间,匈奴兵在大小头目的带领下陆续离开马邑,带着抢夺的财物回返草原,留下的只有熊熊大火,赤焰冲天的燃烧着。
离开了马邑,丘别单于心中顿时一松,他知道眼下暂时算是安全了,赶来的这几路大军此刻又该在为无法与自己决战懊恼,或许还在马邑灭火救险吧,管他呢,用中原人话说,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跟我们这些草原的狼群打仗,还嫩着呢。
可惜,丘别单于太乐观了,眼前他所看到的,除了马邑的物资是真的,其余的一切都是假的。
从三面包围而来的赵军根本就不是赵国的边军,而是从王都派来增援的五千护卫军。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完成调动,分别隐秘驻扎在马邑三面距离三十里开外的密林之中。
为了达到保密的效果,楼缓命令这支部队连哨探都不允许外派,不允许支帐,不允许打旗。一早上在马邑城上吹响的号角声也是做了特殊约定,不仅仅是战斗的准备,而且通过号角节奏的变化告知了他们敌军的距离和行军速度。
护卫军的领军将领赵良出身于赵国的老氏族,率领着一支两千人的队伍驻扎在城南,此人虽然不过三十岁年纪,却已在军营中厮杀过十余年的时间,跟着廉颇、肥义等一众武将连年征战,凭着自己的军功和武艺坐到了都城护卫军统领的位子。此时听到了马邑城传来的号角声,立刻命令全军开拔,城东、城西的两处军队也按照事先研究好的方式向马邑城挺进。
七天前,楼缓向赵良传令,要求全军进攻时,要在队伍中间保持一定距离,要打出几倍的旗号,每一名士兵手中除了兵器外,还要带着树枝在行军的路上造成烟尘大起的效果。无论在旗号还是军队的规模上,都给丘别单于造成了一种假象,那就是赵军调动了全部主力,要把马邑当成与匈奴人决战的战场。这些安排,丘别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只要离开了马邑,行动缓慢的赵人就只能在自己马屁股后面吃灰,徒劳无功了。
此时,手下有探马来报“全军后面十里外有赵人战车追击。”丘别单于心中好笑:“赵人的步兵是没有这么快速度能够跟得上战车的,这些战车在没有步兵的保护下独自追击,对我们来讲就是不堪一击的,难不成统兵的将领是傻子吗?”于是派出了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小部队回击,想要消灭赵国的车兵。
可也奇怪,这支赵国的车兵大概也就有五六十辆战车,追击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匈奴人队伍后边的十里开外。看到匈奴人的回击,就停下来结阵等待步兵跟上来,看到匈奴人回归本队,就再次启程追击。
搞得丘别单于心里老大不愿意“这群中原人着实可恶,要打不打,要追不追,这打的什么鸟仗。”几番纠缠下来,丘别就不再派兵回击了,他知道此刻对他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只要能率兵冲出北面的那座大山,就彻底的安全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前面那座大山就像是一座焚化众生的炼狱,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和那手下的匈奴人交出曾经作为战士的荣耀和最为宝贵的生命。
这山名为苍云岭,因岭上常年烟云缭绕而得名。山势陡峭,耸立入云,成为了赵国边境和匈奴人阻隔的天然屏障。楼缓将与匈奴人决战的真正的主战场设在了这里。
之所以如此设伏,是因为这里距离马邑不过百里,在种种之前战场形势的引导下,这里将是匈奴人全速回窜而不加停顿的最短距离。为了达到最快的行军速度,此时的匈奴人必将忍受着疲惫和饥饿作战。
刚才的那支战车队伍也是整个作战计划的重要一环,目的并不在于和匈奴人交战,而是紧随其后后追击骚扰,不给匈奴人停下来喘息的机会,如狼逐羊群一般将匈奴人赶进预设的战场。匈奴人自诩为草原的狼群,可是这一次却被活生生地赶入了巨大的捕狼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