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此去长戚戚

  • 朝安忆
  • 苒茴
  • 4195字
  • 2021-03-26 22:31:16

青黛本以为,那次彻夜长谈后,傅所为当真会放得下,否则也不会上门提亲,却不知某人依旧在听说文馨寻短见后第一时间赶去了文府。

青黛苦笑,对着那一箱箱聘礼发呆。

她想得到文馨会来傅府,却是万万没想到是来寻她的,彼时傅所为并不在,她为她置了茶,她也不喝,只是目色缥缈地望着门外,她以为她在等傅所为,却听她说,想她陪她出去走走。

她那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态青黛自不好拒绝,便陪着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池塘边的凉亭处。

她先一步靠近栏杆,回眸望她:“我和所为的事,他应该同你讲过吧。”

青黛点了点头,却是没多说。

“在他的故事里,我一定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坏女人吧。”她问。

青黛诧异,难不成这故事还有另外的版本?

却不想她已暗自苦笑道:“我确实是一个坏女人,可我又有何办法呢?他的家人瞧不起我,我嫁过来也是受人冷眼,可我虽家族没落,该有的骄傲却是一分不能少,我不甘心受此冷眼,即便他很爱我。可我千不该万不该万不该信错了人,我以为我的师兄会有朝一日出人头地,那我便可风风光光做我的官家夫人,我爹于他有恩,他自不会亏待于我。却不想,他屡试屡败,终是败给了现实。于是现在的我,骄傲被抹杀地一无所剩。”她回眸看着青黛,眼里满是祈求:“我知所为心里还有我,我现在除了嫁给他穷途末路,便是我自私也好,我当真不能再没有他,青黛姑娘,你将他让与我可好?”

青黛冷眼看她:“所以他的想法不重要吗?你今日与其来找我,不如去寻他,若是他愿意娶你,我甘愿退了这桩婚事,绝无二话。”

她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尖锐:“你知他心里恨我,也知他心里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他既感激于你,又怎会如此情境弃你而去?”

青黛冷笑:“所以现在,倒是我巴着他了?”

“青黛姑娘,你心里清楚,便是他对你动了情意,他心里也是忘不掉我的,更爱的人也一定是我。所以,你忍受得了枕边之人心里时时有另一个人吗?”

她忍受不了,光是想想,都觉着既可怕,又可怜。

青黛低眸,眼底一片凄凉,也没看到身后很远的地方有人走了进来,更没看到文馨伸向她的手,等她反应过来,她和文馨已双双坠入池塘,她不明白她如此做的原因,眼下也没精力去想这事,只顾灌着水地喊着救命。然后她瞧见了一人,傅所为疾奔而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脱便跳入池中,然后她亲眼看见他目无斜视地游向文馨,将她托向了岸。

青黛心底一片凄凉,她好似知道了她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让她眼睁睁地看着,看,不用怀疑,在他心里,她就是比自己重要的。

她感觉有水不断灌入,正慢慢失去力气挣扎时,落入了一个有些滚烫的怀抱,她勉强抬头,看到了一双急切的眼眸。

苏祈安,还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连死都死得这般没有尊严。

只是这句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傅所为守在床边,她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苏祈安,让她有了之前的事是错觉的感觉。

见她醒了,傅所为忙凑了上前:“你醒了青黛,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她摇摇头:“文姑娘呢,她怎么样?”

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她没事,已经送回府里了。”

看来果然,并不是她的错觉。

“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她说。

“好,你若有事就叫我,我就待在院子里,哪都不去。”他的声音里,仿佛充满着小心翼翼。

她苦笑着侧了个身,让自己的脸朝向了另一个方向。然后良久,身后才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

青黛复又躺平,望向床顶,眸底一片凄凉。

文馨说的没错,便是再有千万人,他也更爱她。便是说了多少遍以前的事就此别过,他也还是忘不了她。生死关头,他本能去救的,也终究是她。

这一夜,青黛彻夜未眠。

第二日青黛里里外外地将自己物品收拾妥当,说是里里外外,不过就是当初住进来时带的几件衣裳,其余的东西除了傅所为买的便都在医馆放着了。

她背着包裹出来的时候,傅所为果然还站在门外,只是大概也是一夜未眠,气色难看了些。见她如此打扮,他有些慌张,“你要去哪?”他问。

“我思虑再三,我们的婚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他上前几步,拦在她面前:“不行,青黛,我非你不娶。”

“可我不愿意。”她淡淡地。

“青黛,我以后再也不见她,真的!我发誓!如果以后.....”他话还没说完,手刚刚伸出便被青黛重新按了回去,“不要随便起誓!我信你可以不见她,可若是她见你呢?况且,我过不了自己那关的。”

他将她的包裹狠狠甩在地上,眼底竟落了一滴泪:“我不会让你走的青黛,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都是我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还没来得及青黛回答,便有下人匆忙跑了进来,“不好了公子,刚刚文家来人说,文小姐中了毒,叫了几位医生都不行,说是想请青黛姑娘去一趟。”

傅所为攥紧了拳,回头喊道:“不去,从今以后,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青黛皱眉看着他:“你便是不去或是怎样都好,可来请的是我,我是大夫,是非去不可的。”

“你怎知她是真的中了毒,谁知道又在耍什么把戏,你也不要去。”

青黛将他拽着自己的手移开,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不管是真是假,但凡有一成可能是真的,我都要去一趟,我不能拿人命开玩笑。”

最后,傅所为还是跟着她去了文府。

此时的文馨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脉象十分虚弱,竟真真是中了毒。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瞬间青黛竟也有些不适。

既是中毒,肯定是有什么途径的,青黛侧眸望向一边文馨的丫鬟,问道:“你家姑娘可用过或吃过什么东西?”

她一边哭一边道:“昨日从傅府回来便什么也不肯吃,用的也都是平常用的东西。”说着想到了什么一般望向傅所为,“倒是...倒是吃过傅公子送来的糕点。”

傅所为有些生气:“胡说,我什么时候送过糕点过来?”

那丫鬟惴惴不安:“昨日夜里送来的,就傅公子那位贴身丫鬟送来的,说是公子担心我家小姐不肯进食,才让她送来。昨晚我家小姐睡得早便没吃,今日一早听说是公子送的,很是开心地吃了两块。”

青黛心里,隐隐慌乱:“那糕点可有剩的?”

“有。”那丫鬟说着,连忙哭着到一旁去拿。

等她拿过来,青黛看到眼前糕点之时,内心一慌,竟咳出一口血出来。

“你怎么了?青黛?”傅所为满脸的慌张神情。

而此时她大抵上心里也有数,这糕点和今早傅所为丫鬟送到她房间里的一样。大概是她吃的比较晚,所以才有反应。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我知道这是什么毒了。”

傅所为也不说话,只是无比慌张地望着她,倒是文家人先反应过来,问她可有医治的法子。

她看着傅所为,难得平静了下来,“我医馆的坐诊的桌子你可还记得?”她问。

他点头。

“桌子的右手抽屉里,有一个锦盒,是我刚到医馆那天你送我的那个,你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去将它取来给我,那里有可以救命的药。”她声音渐渐虚弱,傅所为也察觉出来是何缘故,只把她交付给一旁的人,便匆匆忙忙赶往医馆取药。

青黛淡笑着看他离开,她只说有救命的药,却不曾说过,这药,只有一颗。

那是她记忆里的第一天,难得采到了一株解百毒的雪莲。而后便将它研制成了一粒以备救命之需的解药。

如今这解药终于派上用场,可这救命之需的,却是两人。

傅所为气喘吁吁赶回来的时候,青黛已经快没了意识,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打开锦盒的目光从希冀变得黯淡无光。

他望着她,声音中有着不可忽视的颤抖:“怎么,只有一颗?”

她无力地笑着:“嗯,只有一颗,怕是方圆百里,也只此一颗。”

上天多么好笑,这个时候,还在逼他做选择。

只是这一次,他选择了青黛。

他不顾文家人的阻拦,便欲将药喂给青黛。

却没想到,是被青黛拦了下来。

“救她吧。”她说。

他慌张摇头:“不要,我不要你死!”

她握着他拿药的那只手,笑得很是平静:“我认识了一位神仙,他说,我这辈子会救许多的人。可能说来你不信,但我有这个感觉,我这一世,好似活着就是为了救死扶伤的,如今她是我的病人,我不能让她死在我眼前。”说着趁他不注意便抢来了药,回手扔给了文家父母,傅所为忘了怀中的她,只哭着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见文母慌张地将药喂到了自己女儿的嘴里。

恍惚间,青黛好似想起初雪之时,他在院子里为她堆得雪人,他说,那个雪人很像她,一冷,鼻子就会被冻得红红的。

又想起那日她采药被雨隔在了山上,他冒雨前去为她送纸伞,回来自己却因着了凉大病了一场。

还有他为她抓的萤火虫,还有很多很多......

好似临离开前,想到的全是他的好......

等他眼睁睁地瞧着那唯一一粒解药被文馨吃下去后,满眼的绝望无助再回到青黛身边时,只听到她说着最后一句。

“傅所为,谢谢你这次,选择了我。”

让我在她面前,终究是有了一点台面。

然后,再无声息。

也就没有听到傅所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苏祈安站在万仙镜前,皱眉不语地看着镜中的一切。

圣君不禁感慨:“原来,这救的第八十一人,竟是这位文馨姑娘,顾倾人的前世。”

“顾氏兄妹可知这段前缘?”苏祈安问。

圣君摇摇头:“你忘了,神族子嗣是看不到前世轮回的。若不是今日在初七这里看到,谁又能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见苏祈安要离开,圣君问道:“你不想看看这两人结局如何?”

他摇摇头:“初七怕是快要回来了,她若回来这件事不记得也好,我委实不想她与景羲再有何瓜葛,只是......”他话未说完,便听圣君笑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你来过。”

“多谢圣君。”

苏祈安走后,圣君还是从万仙镜中看到了那两人的结局,青黛离开后,文馨醒了过来,可傅所为终究是没有娶她。安葬好青黛后,本欲亲手杀了那个投毒的丫鬟。

可是她竟涕泗横流地在自己面前哭诉,竟还有满肚子求而不得的委屈。

她说自己喜欢傅所为,所以每每瞧见文馨惺惺作态之时,只有控制不住的厌恶之意,傅所为不懂:那初七做了什么?

她说:“她对你若是真心怎会轻易将你让与他人,况且公子性子纯良,她说那位表哥你就信其是表哥,你可知他们私下有多亲近,是何关系?”

傅所为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他嗤笑地望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癫的女人:“你说我性子纯良?今日就让你看看,我有多纯良?”

他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就当她以为自己要死之时,被及时赶到的傅家父母救下。傅家双亲自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因杀人断送了前程,便急忙叫来人将那丫鬟转送到了府衙。因是人命官司,便判了砍头之罪,再加上傅家花了些银子,而犯人又不过一介奴婢,所以没个两天,就斩首示众了。

虽然文馨再三挽留,可傅所为心已薄凉,遂在青黛死后的一年,出家当了和尚。圣君不禁有些感慨,这傅所为当真没有如他父母所愿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君子,他这一生,总是放不下,有青黛时放不下旧爱文馨,青黛离开,便又放不下青黛,一生有所困顿,实在可悲可叹!

不由想到如今的顾氏兄妹,竟还有这么一段未了前缘。想当初他们的母神成亲多年未有子嗣,总是祈福求子,终于求来了这么一对花开并蒂、孪生兄妹,看来有些人,终究还是有所关联,便不是姻缘,也能成血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