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洛直接回了神界,祀空还是想和云尧的人打个招呼再离开,便回了驿馆。然而,他并不想去见苏祈安,可能因为初七的事,他不知为何,对苏祈安,没来由地觉着愧疚。于是,便折路去见了琉璃。
他向来不善言语,和别人在一起,也基本上都是在听别人说,他听琉璃讲了很多最近发生的是,凡间的,云尧的,面面俱到。
讲到云尧,便提起了初七,她说她也算看着她长大,初七时而灵动,时而呆傻,倒是可爱得打紧。大祸没惹过,小麻烦倒是不少,云尧的人都挺喜欢她,她也很喜欢,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竟让帝君亲自派人来抓。
看着她因为疑惑而微微蹙起的眉,祀空试探着问:“如果,她最后没逃过这劫,你……你们会不会很伤心?”
琉璃低着头:“她一定可以逃过这一劫的,师叔会救她的,师叔那么在乎她,怎么舍得她出事。而且,我觉着她运气一向挺好的,每次惹祸都是被子修抓到,而子修又从来不舍得罚她,所以她也是云尧唯一一个敢偷跟着下山的弟子。所以,她运气这么好,肯定没事的对吧……”说完,满怀希冀地望着祀空。
祀空转身,淡淡的一句话说时却是连她的眼睛都没有看:“琉璃,我先回去了,替我和苏上仙说一声。”
他们认识了那么久的时光,她怎会不了解他,她声音有些颤抖:“是不是……是不是,初七,出什么事了。”
他不会撒谎,她知道。他不说话,继续往前走,她追了过去,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
他终是叹了一口气,依旧没去触及她的目光:“她中了剑,从断魂崖上……摔下去了……”
琉璃感觉胸口闷闷的,眼泪就不听话地流了下来,感觉到她在哭,他回过身,有些生疏地把她拥在怀里,却是紧紧的。
琉璃去找苏祈安的时候,他正在和云尧的弟子安排接下来的事项。凡间的事已经处理地差不多,魔尊又像销声匿迹一样,迟迟不露面。他们也准备着近日就回云尧,他们私底下向苏祈安打探过初七的消息,他只说,安好,勿念,等手里的事忙完以后,他就去面见帝君,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到云尧,却没想到,事情要忙完了,人却已经走了……
看着琉璃欲言又止,满目伤感的样子,子修打趣道:“怎么,祀空上仙走了,舍不得啊。”
琉璃没像以往那样,伸出手去打他,只是看着他,却流下了眼泪。
子修一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有些泣不成声:“初七……初七,出事了……”
子修目光清冷,却是十足的慌张:“出什么事了?”
“她从……她中了剑,从断魂崖上……摔下去了……”
苏祈安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里面刚刚倒好的茶水洒在了裤腿上,水明明很烫,他却只觉着,从脚底,凉到了心头。
他明明,几日前还看到了她。她还说,愿意和他去一处世外桃源,厮守余生,为什么,怎么会?
他觉着他的心钝钝地疼,疼到难以呼吸,疼到心里好像丢掉了好大一块,又好像被痛苦塞得满满的……
子修还是不敢相信:“你听谁说的,怎么可能,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儿的。”
“祀空说,他亲眼看到的,执洛已经回了神界,去复命了。”
不可能,他们说好的,只剩两天了,再有两天,她就可以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的。况且,她在顾倾城那里,她若是出事了,顾倾城回到驿站这么久,怎么没来找过他。
苏祈安刚准备要去找顾倾城,他却已经走了进来,目光涣散,没有看向任何人:“初七……出事了。”
苏祈安呆坐在那里,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魔女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神界大会上,除箜羿圣君,各神族的人皆到场。帝君先听了各神族的人对凡间这次历劫的看法,紧接着,就趁此机会对执洛进行嘉奖。怕苏祈安和顾倾城不来,执洛特意派人为两位上仙送了两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字:杀人凶手,另有其人,神界大会,告之。
苏祈安目光清冷地站在一边,对一切事情视若无睹,他在等,等着看执洛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顾倾城也一样。
帝君好生赞叹了一番执洛的功劳,却绝口未提云尧的过错。事情说的差不多,帝君本想就此散了,却不想执洛开了口。
“还请帝君降罪。”
帝君不懂:“你诛杀魔女有功,何罪之有?”
“属下失职之罪。帝君有所不知,此次诛杀魔女,功不在我,我只不过是亲眼见证魔女受伤摔下断魂崖而已,实在不敢贪功。”
顾倾人一惊,慌张地看向执洛。
帝君笑道:“哦?既若如此,功该归谁?”
“当然是该归,设计把魔女引到断魂崖,刺了那一剑的顾倾人,顾上仙。”
顾倾城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倾人,她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却没有反驳,竟然,真的是她,她口口声声让他相信他,干脆果断地否定他的猜疑,到头来,却真的是她做的,明明是他最亲的妹妹,他却觉着他们之间的距离陌生地有些可怕。
帝君嘉赏顾倾人时,她始终低着头,哥哥的目光冰冷,让她觉着彻骨的寒意,而苏祈安,却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她,那般决绝,那般遥远。而她,却无从反驳,执洛知晓整件事情,可祀空却亲眼目睹了她将初七推入断魂崖,设计引初七的是她,刺那一剑的是她,而推波助澜的执洛却只成了旁观者。
为什么,她明明与执洛说好,为何最后,又将一切推给她。
执洛杀初七,行的是君命,天经地义。即便有人会恨,执洛的身份也无妨。
而她杀初七,纵然得到帝君的认同又如何,她亲手毁了自己的婚事,还伤害了她与哥哥之间的感情。
她想得到会是这样,却想不到执洛这般做的理由。
离开神界的时候,顾倾城已经先走一步,她怒火中烧,想要去找执洛,却也不见其踪影,偏巧遇到了准备离开的苏祈安。
倾人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苏上仙?”
苏祈安冷笑着瞟了她一眼:“顾倾人,无论有没有初七的存在,我都不会娶你。以前我对你只算是无感,而现在,连多看你一眼,都会让我觉着厌恶。你若识趣,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一次,她从苏祈安口中听到如此恶毒的话。
离开驿馆的时候,顾倾城本私心地想带走九月,这是初七最重视的东西,却没想到,它好像知道初七不在了一般,几日都未曾进食,最后还是苏祈安把它带走了。
离开神界的时候,苏祈安来到了断魂崖,带着九月。九月环着悬崖上空,鸣声凄凉。苏祈安一直呆坐在那里,思绪飘了好远,他想到那天捡到她时,她不过是襁褓里的一个婴孩,他伸出手,想试探着去触摸她的脸颊,却没想到她也伸出了她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看着他,明明是个孩子,却眉眼里全是笑意。他改变了他的初衷,他不想把她交给别人去养,他想亲自把她扶养长大。
她长得很快,也很调皮,擅长惹祸,更擅长哄他开心,让他消气,于是别的同龄的孩子已经开始修行的时候,他也没舍得把她把她送过去。后来,还是莫庭说,这丫头总归是该去融入到人群中生活的。
他也不知何时开始,对她的感情慢慢地变了性质。闭关修行的那五年,他愈发地想要见到她,他也不知怎么就,五年而已,她就长大了这么多。安禄殿向来冷清,门下弟子不经召唤一般是不许登画云峰的,可初七向来不理会这些,她想来便来,待的开心了甚至一连几天都会过去,可奇怪的是,苏祈安也不厌烦,甚至哪一天她没来,他还会觉着少了点什么似的。安禄殿的院子里种了一些桃树,这本是仙界生长地久了也便有了灵气,他记得有一次初七从凡间回来,带回了凡间的一些戏本子,许是懂得也不多,便每日里坐在院子里讲给那些桃树听,那日里苏祈安恰好碰到,再细听内容,只觉着羞愧难当,他难得脸红地如此,很是气愤地抢过那些台本子。继而发怒,不许初七再进这桃园,这桃树是有灵性的,平日里若是有生人来,便会结成桃花阵,让人找不到出路,如今苏祈安下了如此命令,以至于初七再来这桃林的时候直接被困在这桃花阵中,偏巧苏祈安在闭关修行,她足足被困了三天,最后才被石头发现,通禀了苏祈安,苏祈安赶到的时候她是哭着扑到他怀里的,许是怕的打紧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肯松开他的袖子,于是苏祈安就真的陪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槿阳拿顾倾人画像来的时候,他本能地,不希望她看到。她与子修走得近些,他也赌气似的让她选,谁的礼物更喜欢些;一开始,他以为他只是不希望她卷入有危险的事情中,才不准她做这做那,后来才发现,他也不喜欢她和别的异性走得过于亲近。他将当年阿公送与他的法器,白玉龙凤环送与初七,一是能用来防身,二来,这东西对自己的意义不同,他想将它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等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他决定,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不是作她的仙尊,不是作她的长辈。他知道自己对她的重要性,可她对他是什么感情,他不敢揣测。为了让她在面对自己时,不再以晚辈的一种身份,他送她去戎胥,去箜羿拜圣君为师,如此一来,便是辈分相当。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他坚持着那么久的时间她不在他身边,终于她回来了,他们相聚的时间才那么短,她便和魔族牵涉在一起。他想没关系,等到事情解决以后他就带她隐居山林,当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时,觉着以后余生便只有他们两个,也很好,却没想到,幸福来得突然,不幸却更措手不及。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她怎么舍得,怎么能够就这样离开呢……
初七跌落断魂崖的事很快就有人上报给了慕晚,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可能,执洛说过,不会动她的。”
结果所来之人只是知道这一消息,却并不知晓其具细,只是忐忑地回道:“事情已在神族传开,应该不是假的,魔尊不妨去问问洛上仙,想其必是知情的。”
洛凌汐当然知情,也到的恰是时候,慕晚抬眸,便看到翩翩而来的洛凌汐。
看着她,慕晚皱眉,强忍着怒气:“怎么,是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的?”
洛凌汐看着他,神情倒有几分伤感,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声音低转:“我知道你失去妹妹心痛不舍,但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答应过你,执洛不会动朝朝,一直以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朝朝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相安无事。这次的意外不是执洛的错,要怪,只能怪景羲的顾倾人,她一心想置朝朝于死地,才会引到断魂崖,刺了那一剑,执洛毕竟还是神族上仙的身份,顾倾人和祀空又都在,他也做不了什么的。”看着慕晚脸色稍有缓和,又继续道:“执洛对我绝对忠心,如今我是你的人,他答应你的事,必然不会食言的,终究,是朝朝难逃此劫,她若早早投奔你这个哥哥,便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慕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淡淡道:“我自然不会不相信你,只是,朝朝毕竟是我妹妹,忽然间发生这种事,我心里难受,又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才会失了理智。”
洛凌汐莞尔一笑,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依在他的肩膀:“没事的,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总有一天,我会陪着你报了这新仇旧恨的。”
慕晚目光阴骘,这些帐,他早晚会一笔一笔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