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妮原先也不叫季妮,她叫做季小花,季妮是她师傅赐的名。季妮的师傅在江湖上有个响当当的绰号叫做怪杖老人。
怪杖老人的武艺出神入化,但一生嗜酒爱赌,常年混迹于赌场酒楼里,半生下来唯有一柄木杖傍身。
四年前季妮出师,身无一物,她走遍大江南北,倒也还不曾回去看过怪杖老人一眼,此趟往北,正是打算回师门呢。因着路上捡了一个徒儿,行程却是耽误了,因他臂伤未愈,两人还滞留在这一小镇里不曾动身。这徒儿年纪不小,十三有余,已过了练武入门的年纪,但季妮观他悟性尚佳,便教他先以心法入门,而非寻常的身法入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我神通……师傅,徒儿做的可对?”
“太过锋芒。”
“请师傅指点。”
“金光咒和玄蕴诀中有修身修心的大智慧,教你剑招不为让你杀敌,剑招乃辅,心决乃主,你好好领悟。金光可使你不受外邪侵扰,玄蕴能使你沉疴自愈。”
季冰每每午时三刻在酒楼后面的院子里练剑,时有路人围观,或对剑招品头论足,或在旁边依葫芦画瓢也跟着学两招。
这世上很多宗派武功是不外传的,季妮对众人围观她弟子练剑倒并不在意,全因季冰此时所习的剑招不是她门下传承,而教他的心法也不是看两招剑招就能领会的。所以季妮闲时倒还会对那些照猫画虎之人指点一二。对此季冰心有不满,但并不直言出来,一是他还没能摸清楚自己这个便宜师傅的脾性,二是这剑招确实不算高明,以他秦府公子的见识来看,确实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再说那江离楼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每日季冰练剑时他必在旁观摩,有时端茶送水,有时嘘寒问暖。就这样过了几日,倒与季妮师徒两都混了个脸熟。只是没两日又离开了小镇,听客栈掌柜的说,是往北去了。
季冰的臂伤日渐恢复,这一日季妮早早将徒儿唤来,告他:“午时启程。”
季冰问:“去哪里?”
季妮笑道:“回你师公那儿。”两眼一弯,似两轮弯月。
两人行出没几日,在一处黑林子里遇见了一伙剪径的强人。但看这片林子地势险恶,绵延数里,密匝匝的不见天日。而那一伙打家劫舍的强盗约莫有五、六个人,领头的是个满脸细麻的大汉,这一帮人落草在此处,时日已久,专门打劫过路的单身客人。
但看季妮一身玄布,头带个白阳毡笠儿,下衬着白布绑腿,多耳麻鞋,可谓衣衫齐楚,相貌堂堂。旁边只带了个小娃,腰间鼓鼓囊囊的,必定是只上佳的肥羊。
五、六个人拿着大刀跳出来,猛喝一声劈面便砍,这一刀只是虚张声势,季妮身形连晃都未晃,倒把个小徒儿给吓住了。
季冰一下子跳开,两眼一凝,眉毛一竖,道:“何人敢在此嚣张!?”
那领头的大汉将朴刀搁在肩膀上,走出来张狂大笑道:“是你爷爷是也!”旁边一鼠脸汉子又道:“快快留下钱财来,否则俺们的大刀可不长眼睛!”
季冰把包袱往季妮脚下一扔,手里提着木剑挡在季妮的身前,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王法吗?!今天你们被我撞到,也算你们的命数尽了!”说罢便提着木剑冲将上去,扬剑一劈,那大汉用朴刀来挡,朴刀将木剑砍出了一个口子,大汉手一推又将季冰逼退几分。
季妮见此轻笑出声,道:“这位兄台不如报个名号上来,回头我斩了你的狗头,给你块碑也好不叫你做个无名鬼。”
那大汉骂道:“日你娘,你敢砍老子?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刘三郎是也!”大汉扬刀呼喝一声,一伙贼齐扑上来。
却见季妮从季冰手里接过那把缺口的木剑,腾空而起,举剑做横扫之势,竟以剑气逼退了众人。待季妮脚尖点地之时,女侠面前一丈内的花草树木全被砍倒。
这伙土匪从来也没见过此等神人,心中已生了退意,但那刘三郎本不是一个知进退的人,只是凭着一身的勇胆才当了大家的头儿。刘三郎前番已被季妮的言语激到,这时趁季妮刚刚落地或还不能稳住身形便举起朴刀冲上去要砍,谁知季妮却不躲闪?她身体前倾着竟像一道影子一样迅捷无比的迎了上来,缺口的木剑被一道剑气包裹还没等碰到朴刀,朴刀便应声而断了!
刘三郎大惊,季妮顺势抓住刘三郎的衣襟领口,反手又是一剑,人头落地。余下几个鼠辈见此女如此凶残,全都落荒而逃。
季妮捡了刘三郎的人头挂在马鞍旁,心里只道:我原不想杀你,只是你自己非要迎过来,我这剑势又一时没收住,唉……只好待会给你寻块好地安歇了。
季冰仰头看季妮,满眼濡慕,“师傅好厉害呀!”果然没跟错人。
师徒两个牵着马儿在这林中兜兜转转又走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料竟然迷在了林子里,眼看天要擦黑,正是无计可施之时。
但听那季冰道:“师傅,咱们要露宿野外了吗?”
季妮道:“出门在外,行走江湖,露宿野外也是常有的事。”说着便席地而坐,拿出干粮和水来食用。季冰则牵着马儿准备在附近找块好草地喂它。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小徒儿又忽然丢下马匹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手指着身后说:“师傅……江……江离楼!”
季妮随徒儿走过去一瞧,原来那位小江公子被一条大蛇给缠住了,黑油油紫汪汪的,将个小胖子给拦腰缠住,吓得小胖子是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要屏住了。那江小公子见了季妮,开口求救,大蛇闻声将他缠的更紧,蛇头探到江小公子的脖子处,两叉蛇信冷森森的扫着那脆弱的脖颈。
“小公子勿怕,此蛇无毒。我两手不便,只好劳我爱徒搭救与你。”季妮一手拿着干粮,一手拿着水袋,屈身在旁边树下坐定,四周环顾,看此地林深树茂,藏风聚气,倒不失为一块风水宝地,于是自马鞍上取下刘三的人头,又吩咐季冰道:“我徒只可斩下蛇头,万莫伤了这蛇的其它。”
说罢便找了一个土丘,使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挖了个坑,埋下刘三郎的人头,又把来一块青石,刻上了刘三郎的名讳。
而另一边,听闻大蛇无毒,江小公子心下稍安。季冰领命后从怀里掏出把解腕尖刀来,缓缓靠近了那蛇……那蛇逐渐在江小公子的胸腹上堆堆累累,让季冰摸不清它的七寸所在,只好上去一把抓住蛇头便砍,蛇血冰冷粘腻,溅在脸上抹在身上,江离楼闻着那味,不禁胃里翻滚,几欲作呕。
斩下蛇头后,季冰十分自觉的将蛇身收拾好拿布袋装了,以便等到集市上卖钱,江公子仍躺在原地无声作呕。季妮却见他身旁掉落了一本外皮奇异的书,原来这书掉在这里,先前是被那蛇给压在身下挡住了。
季妮把那书捡来一看,书皮上写着——《武林邪帝之相国千金请自重》,翻开扉页,只见上书——“他,是无人能敌的武林盟主;她,是当朝宰相的掌上千金……”未等继续翻看,那江小公子便跳将起来,从季妮手里一把夺过那书藏进怀里,并嘴里骂骂咧咧地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动我东西作甚!?”
季冰闻言回转身来,挡在季妮身前,道:“做甚么?要不是我师父,你早死了!”
“那蛇又没毒!”
“没毒,就凭你那胆子,吓也被吓死了!”
季妮嘴里嚼着干粮,并不把二人的争吵放在心上,道:“公子这书怪有些学问的,不知可否借季某一看?”
江离楼防备着道:“蒙季女侠抬爱,只是此书乃是我江某祖先世代相传的药方,不便借阅。”
季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作罢吧,小公子别放在心上,全怪季某多有无礼之处。”季妮心知那不是药方,不过既然是别人家祖传的,当然也不好再作强求。说完季妮找了个干净的草地坐下来休息,又命季冰生火,目光时时注意着江公子。
只是想着那书。实在奇异。平生从未见过……你看那封皮的材质,油光水滑,再看那书页,白的发亮……只是这武林盟主胡天坤和相国千金真有私情?不会吧……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要知道那胡天坤可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