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持聪明过人,颖悟绝伦,有意要去那武林大会上逞斗一番,解解恶气。如此想着,自去筹谋了。到大会这日便乔装打扮,换了身富贵衣裳,带一个黑纱眼罩,遮遮掩掩入会场来,到交会费记名字时,便叫写“秦礼”二字。
到开场时,先有几个大汉上去耍了一套拳,又耍了一套剑,原意是当个开堂彩罢,谁知底下人却并不领意,指指点点,乃至不到台上人耍完,已有人在底下破口大骂,说的“甚么样的货色也好来献丑!”让其下台。
几个大汉下台后又由一身穿淡黄纱裙,头系黄绸的女子站在台上,讲些开幕的说词,听她自述,原来是武林盟骨长老座下排行第三的元锦翠。那元锦翠说完开幕词后接着又讲了大会的规则——“抽签决定,凡抽到一样数字的便作成一对来较量武艺,从一开始……”
说着有数十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各捧着一个木匣分四个角落依次进入宾客所在的区域,每路过一个宾客便垂头施礼,双手将木匣捧至宾客的面前,使人从木匣里抽签。季冰抽到的数字是三十一。待所有宾客都抽过签了,恰是午饭时间,那元锦翠便在台上说道:“请诸位英雄好汉先行用饭,比武未时开始。”说罢捧木匣的丫鬟退下,又来数十个小厮将诸位宾客引入设在庄内的席中。那酒席分六个大堂摆设,每堂约十来桌,每桌约八至十人。
至未时,比武开始了,以一为回合数,从一排序,规定不许伤人性命,点到为止。
三十一的序号是排在很前面的了,季冰上场,与他对阵的是一女子,那女子使两把剑,舞得密不透风,岂料季冰连武器都没亮,稳稳站着。待那女子持剑攻来时,季冰一个翻身,以脚尖点剑,另一脚踢向那女子的手腕,女子手腕中招,手中剑落地,被季冰接住。女子又持另一剑杀来,季冰一个转身躲过,反手用剑抵住其颈项。女子落败,台下众人无不惊叹季冰轻功身法之精妙绝伦的。
待季冰胜后,便有一少女丫鬟引季冰来到台后,又抽一签,这回是第七十八号。那少女丫鬟恭贺道:“公子武艺举世无双,请随奴来,将姓名与签号记于册上,方便下回目比试。”便又引季冰到旁边一桌上。
看桌上铺着簿册,一书生样的人头也不抬,问:“公子姓甚名谁?签号多少?”
季冰答:“秦礼,签号七十八。”待那人记后便自去休息了。
这一回目的比试在次日午时结束,未时即开始第二回目的比试。
这一回目的规则大抵还和原先相同,只不同的是上场前有唱词了,台下人便知道这是哪个人跟哪个人在比试了。
轮到第七十八号时,听台上人唱道:“七十八号,秦礼,刘用。”拉长的腔调,听着倒像是太监在说话。
季冰飞身上台,与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一名男子,那男子穿一身短打,蓄半脸青髯,身材魁梧,眼似流星眉似剑,想必便是那刘用了。
两人上台后,各行了一礼,很快展开架势。
那刘用原不是个擅长些剑招花样的人,只力大如牛,拔山扛鼎,亦不在话下。
他见季冰走路时脚尖点地,料他体态轻盈,便稳打一个马步。待季冰攻来,刘用双手接住,旋过一个太极,以柔克刚,带动人往上一抛,本意便可扯着季冰的两手顺势一撕,而季冰在空中无处着力,他又力大无穷,如此轻则伤筋,重则动骨。此番手上亦柔亦刚之变换,脚下仍然稳扎稳打着,刘用自以为应是胜券在握了的。
哪想那季冰跳在空中,不似待宰的肥羊,倒似一头猛扑的恶兽,但看他周身凝气,缓将他托住,一个后翻便躲过了刘用的桎梏,停在其后方,自背上拿下赤寒剑来,步步紧逼。那刘用亦举一把大斧应对,然季冰的剑法过快,剑招快到使人幻视剑影,一时间竟让刘用觉得仿佛有千百把剑正对着自己,寒芒闪闪,时刻寻机刺来,刘用心中不免惶惶然无法招架。脚下挪移,总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躲才能躲过,如此终究失守于季冰,败下阵来,一身短打上横横斜斜的全是剑痕。
这一回目,季冰胜。
还是一少女丫鬟来引他去到后台,又抽一签,记一回名。这回抽的是第五十三签。记完名后季冰自回庄里休息去了,却没看见场上在他之后另有一场比试精彩绝伦……
那是第五十五场,比试者一个名叫司徒步,江湖上藉藉无名的游侠散客;另一个乃是武林盟萧长老座下弟子段少阴。
且看那两人上台来,司徒步头戴了一顶黑纱斗笠,裹着一身厚重黑衣,像松树一样立于台上,有风吹不动,雨打不倒之势。
段少阴举剑来刺,一刺不中,自袖里打出五枚飞镖,个个都冲命门而去,那黑衣司徒展手祭出一把折扇来,将飞镖一一打落在地,当即冷笑一声,道:“段公子好手段。”折扇轻摇,众人只见他手指修长雪白,好似会发光似的,竟比那涂了脂粉的女娘更胜一筹。
那段少阴将手中宝剑挽出一个剑花,直指黑衣司徒,冲将过去,两人一时缠斗在一起,那剑刃打在折扇的扇骨上,锵锵作响,战数十回,段少阴的剑不但不能碰到那黑衣司徒分毫,反多次遭折扇打手,好几次险些连剑也拿不住了。
段少阴看此人难缠,激斗间忽然又解下腰间荷包扔于空中,轻剑一砍,将荷包一分为二,荷包中倒出许多白色粉末来,段少阴再使袖袍一挥,那粉末便顺风吹至黑衣司徒面前。
正冷笑时,谁料那黑衣司徒却没任何反应,更趁他碍着那毒粉不敢近身时来袭,鬼魅般的身影须臾就在眼前了,隔着那一层黑纱,段少阴隐约看见一张秀美的容颜,也没能分清是男是女,肩上立即就吃了一招。原来那司徒步自袖里拿了一把匕首来插在他的肩井穴中,段少阴一时便动弹不得了,再一刻滚在了地上,啊啊痛叫,恐被废了手臂,因道:“司徒步!今儿你得罪我,日后有你好看的!”
那黑衣司徒倒捡起地上破掉的荷包仔细嗅了嗅,二人再对视时,那段少阴早已吓破胆了,司徒拿着荷包走过去,将内中剩余一点粉末倒在段少阴脸上,一时那段少阴脸上便起了一个个的疱疹,又红又肿,又疼又痒,那司徒步笑道:“你可千万别抓,抓破了可就留疤了。”因看他抱着被刺的手臂疼痛难忍的样子,又道:“你且放心吧,不过就是扎了个孔,又不是断了……”
台下众人皆看得目瞪口呆,对这司徒步更是百般好奇,各有猜测。因看那毒粉在段少阴身上应验,与他却无用,多猜他是辟邪山庄的人。然辟邪山庄中亦有子弟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对他是全然不识。
至武林大会第七回目的比试,已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仍然未时开始,规则大抵还和原先相同,不过改一局定胜负为三局两胜,凡上场比斗的以三次击落计数,击落对手两次者胜出。
此时留在台上的仅剩八人,抽签决定比试顺序以及对手,季冰的签号是一,与他抽到同样签号的人正是武当山掌门座下的弟子梁万青。
在这些后辈比试切磋武艺的同时,各派长老及掌门亦在比试切磋着各自的武艺,他们所在的场地乃是逍遥庄内后园的一片极大的空地之上。这一日正巧武当山掌门吴仁年对上峨眉派的掌门柳梦英,这柳梦英乃是后起之辈,年不过三十有几。法号断情,生的却多情,端看她削肩柳腰,长挑身材,鹅蛋脸面,俊秀眼眉,嘴角下一颗美人痣,顾盼神飞,任是无情也动人。
她与吴仁年比内劲自是不足,但胜在峨眉武功灵巧多变,吴仁年亦有心让她,二人倒也还一连对过了数十招来。因着武当派功法内劲绵长,擅长以静制动,以短胜长,以柔克刚,是以易守不易攻,那柳梦英与之便越打越吃力,渐渐不济,在一招裙里腿落空后被吴仁年一掌拍出,直飞出有二丈多远。
一众峨眉女弟子将柳梦英扶起,嘤嘤嚷嚷道:“掌门!掌门!”
那吴仁年拱手施礼道:“柳掌门,承让。”
柳梦英略匀了口气,道:“吴掌门果然名不虚传,贫尼受教了。”
二人皆退至自己的座位上休息,静看下面少林寺方丈慧深大师和武林盟主胡天坤比试。
与此同时设在逍遥山山腰处的比武台上,第七回目第一签的比试也分出了胜负——秦礼胜。有小童飞速来报,与吴仁年耳边私语一番,吴仁年听罢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怎么可能?!”因察觉自己行动失态,许多门派掌门正望着他,便又坐下,与那小童悄声细问,道:“可知那秦礼是个什么来路?”
那小童道:“无师无门,说是自学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