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竹林中果有埋伏,纷纷竹箭自暗中刺来,季妮勉强以剑斩落,又拖银蝉子于背后,使之作为后盾。二人且行且战,来到一溪流边,跳入水中,顺水而流。

不多时又到一金碧辉煌的所在,银蝉子乃指那金屋道:“姐姐就在那里了。”

季妮复拖银蝉子上岸,两人来到屋里,见屋内空无一物,只中心结着一个巨大的金茧。季妮望着那茧喃喃道:“这就是你姐姐?”

银蝉子点头。

季妮心道不对,与算命书上所写的有所出入。便问:“你姐姐为何结茧自缚?”

银蝉子黯然垂首道:“三年前有个人来此取走了姐姐的一对膜翅,化作一剑,姐姐因此大伤,久不能从若虫蜕为成虫,所以结茧缚之。我与姐姐本出自一体,姐姐伤,我亦伤,从金蜕作银……”原来这银蝉子就是当年赠季冰承影剑的金蝉子,无怪乎季冰当时想走便轻易的从这金蝉幻境中走脱了,全因那时银蝉子已经负伤而已。

季妮哑然。急道:“她若不成熟是否就无法救我恩公?”

银蝉子绿眸一闪,乃道:“若以你的功力换之,或可使姐姐成熟。”

季妮道:“怎么换?”

银蝉子复以手钳住季妮,道:“你若肯自愿把你毕生所修的内力传给我姐姐,待我姐姐苏醒时,你若未死,我们姐妹自愿尊你为主,帮你救那个将死之人。”

季妮心道,若我死呢?

那银蝉子一双绿眸紧紧盯住她,欲看穿她心事,然她不似她姐姐有读心之能,只是徒劳。又自责于当初若非自己放那人去见姐姐,岂能遭此祸事?原来金银二蝉出自一体,感情深厚。本来金就是银,银就是金,不分你我,伤其一则二者皆损。

再看季妮,她面色似纸,乃道:“我自愿把内力给你姐姐,但有一点,若我死了,你们姐妹二人亦要救我恩公性命。”

银蝉子喜形于色,道:“如君所愿。请随我来。”

然后牵着季妮,以手覆茧,自她手心闪出金光来,须臾便将那茧融出一个小洞,银蝉子与季妮从洞而入。季妮见茧内四处挂着金丝银线,于中间又睡了一个金发少女,模样与银蝉子如出一辙。

银蝉子乃引季妮到那少女身边,既是嘱咐季妮也是警告季妮,道:“你万不可挣扎。”

于是自手心引出一缕银线刺进季妮腹中,又引一缕银线刺进金蝉子腹中,缓缓抽送着季妮的内力。季妮以眼见的速度变得虚弱,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从前的记忆。

那金蝉子缓缓睁眼了,自行断了银线,季妮才一把从腹中扯出那连着她丹田的银线。看那银线上沾着血,季妮恍惚觉得恶心。

银蝉子见金蝉子醒了,兴奋不已,金蝉子却看见倒在一旁已无力动弹的季妮,大怒,道:“我说过不日我就能恢复元气!你为何违背我的心意,私自行这阴毒献祭之法!”

银蝉子哭道:“姐姐昏睡三年,我实在担心!况且是这人自愿的,我没有强迫她。”

那金蝉子下地扶起季妮,问道:“你叫什么?是你自愿救我的?”

季妮望了一眼银蝉子,乃点头,道:“我叫季妮,是我自愿救你,但我也有一事相求。”

金蝉子道:“你且说是何事?若我能办到,必不推辞。”

季妮道:“是我朋友,身中断肠蛊毒,如今那蛊虫在他体内产子,使我朋友断气矣!”

金蝉子点头,又化一巨身,将银蝉子吞入口中,使季妮骑在背上,出了那金碧辉煌的所在后,到那冰天雪地之中,找到了冻成冰块的司徒步。

金蝉子放下季妮,忽忽变成一小虫爬进司徒嘴里,而后又爬出,司徒自醒,四周冰雪尽化,幻境已消。

金蝉乃立于季妮肩上,道:“季妮娘子,尊妹妹意思,我愿奉你为主。”言罢自季妮口中而入,进到丹田里落户为家。

再说那司徒醒后见一季妮立于身前,便问:“这是在哪里?”

季妮道:“司徒,你现在感觉身体可好?”

司徒便站起来走动两步,只觉得自己此时身轻如燕,想来是蛊虫已除。一时心中又惊又喜,千恩万谢无法言明。

乃携季妮出山。

原来二人早在冰雪消融之时就已出了幻境,只待下山。

回到李宅,季妮将自己关进房里,至夜睡去,次日天未亮便醒了。翻来覆去再睡不着,且躺着亦觉胸中沉闷,因屋子里许久没人睡了,一股霉味。如此没了睡意,便起身打坐。谁知她按着玄蕴诀的方式来行功,半个时辰过去,体内经脉堵塞,竟无一条通的。

季妮不禁十分纳闷,就算她内力全失,但她的七经八脉早在她七岁时就已打通,断没有堵塞的道理,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烦闷之下开了衣橱来看,零星几件衣服,一件是水蓝色的褒衣广袖,一件是藕荷色的织锦罗裙,一件是月牙白的撒花百褶裙,一件灰兔毛的斗篷,一件是玄色的粗布麻衣。

她拿了那件粗布麻衣穿上,戴一斗笠,便出门去了。

看此时街上行人寥寥,东方欲晓,季妮心事也重,一路行来,颇觉烦躁,便坐在路旁的一石头上歇息。恰巧后面一树正落枯叶,一片叶子掉在季妮的面前,使季妮呆呆看了良久,乃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起身走到后面抚上那树。想这树生长在此有些年头了,从她小时它便在这儿,而人生起起落落,不过百年,不知这树在此看尽浮华,又是否能够超脱呢?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谁料异象顿生——但见那树上的枯叶正簌簌掉落,而在季妮的手和树接触的地方自有一股阴冷气息盘桓不去,而整棵树却须臾时间便枯死了。

季妮见之大惊,乃跌坐在地,懵然发抖,久久无法回神。时一少女路径此地,见季妮跌倒在地上,便过来将季妮搀扶而起,问道:“你怎么了?”

季妮不语,少女又看那大树,奇道:“这树……怎么突然枯萎了?”

又二三人路过,见此树都以为奇之,纷纷围看。又来一算命的,见此树,当场卜卦,然后见卦相称此为大凶之兆,恐有一天煞魔头在此诞生,不日应有大祸降临。

众人皆惊慌。

季妮忙便走了,回到李宅,叫出金蝉子,道:“适才那树突然便枯萎了,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弄的鬼?”

那金蝉子模样小巧,口吐人言,道:“非也,我寄居在主人的丹田之内,休养生息,哪敢擅动?适才那是主人您自己动了我的蛊毒,将那树给毒死了。”

季妮道:“动了你的蛊毒?你休要胡言!我怎么就动了你的蛊毒?”

那金蝉子道:“主人您的七经八脉与丹田相接,蛊毒早已渗透至奇经八脉当中,您想用还不就是一个念头的事。”

季妮忽而想起晨起经脉堵塞一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这蛊毒把我七经八脉都堵住了,才使我不能运气!”

那金蝉子摇头晃脑地道:“正是。”

季妮一时恨不得杀了它,那金蝉子有读心之能,一下便察觉到季妮的杀意,忙道:“主人不必慌张,不是不能运气,只要把蛊毒当气运行即可!”

季妮疑惑了,“把蛊毒……当作气?”

金蝉子道:“对,不必再去吐气纳息,主人若能将蛊毒化作内力,往后就是一个行走的毒人,谁沾谁死,而且我的毒还能锤炼肉体,是有大益处的!”

季妮半眯着眼,看着面前金色的小虫,道:“最好如你所言,否则的话……”

那金蝉子打了个呵欠,丝毫不为季妮的威胁所动,又道:“还有一事,主人需避忌着铁之一类的物器,因那铁器能够消融我的蛊毒,对主人来说是大不利之物……”说罢便又自季妮的耳中钻进了腹中。

季妮出得门来,看司徒正坐在院里,手拿着一把折扇不知在弄些什么,季妮问:“司徒兄,可曾早起用饭?”

司徒道:“我在门外叫你,久没有回应,还不曾用早饭。”

季妮道:“我先去煮点面条来给你充饥。”说罢进了厨房。

于是生火起灶,煮了一锅蛋花面,分两个碗盛了,端来堂里,与司徒分而食之。

司徒道:“今天我醒的早,没料你比我醒的更早。”

季妮便道:“早上起来觉得气闷,所以出去透了透气。”又道:“司徒,现在你体内蛊虫已除,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司徒以箸搅面,尝之,味道很是清淡,倒也合他的口味。他思索片刻,方道:“不如且在此修养些时日,我亦在旁置一房屋,与你为邻。你看如何?”

季妮道:“好则好,但我不能相陪了,我心中却还有一件憾事未了。”

司徒道:“是何事?”

季妮道:“我自六岁起父母双亡,家父将我委托给我的师傅李拐。可是三年前,师傅和我师妹都遭遇不幸,被贼人给杀了。我仅知道贼人是武林盟的玉牌弟子,其余一概不知,此仇不报,我意难平。”

司徒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宅邸是李宅,而你却姓季。”

季妮道:“师兄妹中只我一个外姓,皆因师傅可怜我家里只剩我一个人而已,为保我季家香火,所以不叫改姓。”

司徒道:“你现在内力全失,想报此仇,难于登天。说起来,这都怪我……”他面露愧色,眼下两团青黑不减,盖因原先长期在百花宫里炼制蛊毒所导致的。

季妮道:“不怪你,本就是我欠你的。此事虽难,若不竭力去做,日后黄土坟里,我就更难长眠了。”讲到此处,季妮心中实在难过,乃自问道:“我有何颜面去见我地下的师傅和师妹呢?”

司徒道:“你若要去,我可资助你些银两。但我若此时回冀州,恐怕会被我同门的人看见,若再叫花雁飞知道,我便难有安宁之日了。”

季妮心道原来魔宫的人不止司徒一个混迹在中原,当下先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