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几日白府最后一批带着辎重行李的仆从们也来了,一下子便把采碧园内填的满满当当。

这日清早,季妮起来打水洗漱,刚提了水桶要往回走时,耳边却听见旁边屋子里的一阵骂声,说什么“尊卑不分,污蔑主上,今天我就把你这张贱嘴打烂,以儆效尤!”紧接着又是一阵凌厉的哭声和求饶声。

季妮提着水桶走到那院门口,望见院里院外都围满了丫鬟仆人,便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丫头回她:“你还不知道啊,全禄嬷嬷正在罚秋秋呢。”

季妮问:“秋秋犯了什么罪?”

那丫头答:“还不是秋秋多嘴,跟别人乱说小姐的事,被全禄嬷嬷给听见了咯。”

约一炷香的时间,那秋秋丫头已被打昏了过去,众人也都散了,季妮亦回了自己的住处。

到用过早饭后,浮萍轩内。

绿萍正在给那秋秋丫头上药,一旁的红珠两手绞着手帕,恨声道:“你还管她做什么?这蹄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明知如今全禄嬷嬷和全寿嬷嬷都在,她还敢提那事儿!平时的规矩全给忘了!真是打死她活该!”

秋秋肿着半张脸呜咽流泪,绿萍不忍心,便道:“你也别说了,秋秋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咱千万记住,薇薇小姐的那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别提就是。”

红珠道:“你说的轻巧,也就是现在这山里,不通俗世的,也见不着旁人,等往后回了洛阳……就是你我不往外说,你还防得住别人不往外说么?到时你再看那主子爷信不信得过咱们,会不会把咱们灭口就是了!”

绿萍听着这话,还没出声,却听门外“当啷”一声,几人都一吓,恐怕之前的话被人听了去,就要落人话柄。红珠当即开了门看,原来是白蕊,便道:“你站在门外干什么?”

白蕊道:“怡文院的未护卫找我拿改小的衣服,我记得是放在这屋了。”

红珠便让开道来,让她进来。白蕊走进屋里,边拿衣服边说:“红珠,你现在倒也有个心思通透的时候了。”

红珠便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蕊笑说:“适才在门外听见你们说话,红珠所言正是我心里所想。”

又道:“你我三人是一同进府的,这么多年了,感情最深。大爷的性子,咱多少也清楚一点,他现在不作声,总有发作的一日。届时咱们若不清不楚的死在了哪里,就连个给彼此收尸的机会都没了。”说着呛然泪下。

红珠听了这话,还待要说些什么,白蕊只道:“那未护卫还在外等我,等我打发了她,咱们姐妹再说话。”说着抹了泪,拿着衣裳便走了。

那白蕊来到屋外将衣裳交给季妮,季妮瞧了,不禁赞道:“姑娘的手艺真是极好,针脚线一点也看不出来。”

白蕊道:“这有什么?我替小姐做衣裳的时候,就是那双面苏绣也绣过呢。”

季妮再三谢过以后离开了,出了浮萍轩的门以后,便去采碧园的园门口接酉时的班。

到下午,季冰却来了这园门口,他见着季妮格外欣喜,道:“师傅,我在这儿蹲守了许多日,今日可算是见到你了。”

季妮把他拉至一旁,斥道:“这里人多口杂,你不要张口闭口喊我师傅。”

季冰又问:“那日我与你约了去摘臭草,你为何不来?”

季妮道:“我去了,后来不是……唉,跟你说也说不清楚。”

季冰道:“反正师傅你失约了,总得赔偿我什么……”

两人坐至园门口的大红木门槛上说话,季妮道:“你想要什么赔偿?”

季冰道:“那就罚……罚你把这盒臭草煎水喝掉,再把这盒每天三次捣烂了敷在伤口上。”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两个盒子来,递与季妮。

季妮道:“难为你想着我……”又道:“那日其实……其实我在去的路上看见你与白薇小姐了,我想着……想着园子里还有件事没办,所以我又急急回去了。后来忙着忙着居然忘了还与你有约一事,确实是我不该!“

季冰道:“那今后,你可得把我们之间的事放在心上!”

季妮笑道:“瞧你说的,我不过就忘了这一回。”

季冰道:“有一回,就有两回,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儿罢了……”

季妮道:“那我知道了,往后我再敢不忘了。”

季冰这才得意的笑道:“你若再忘,我便再罚你!”

季妮便笑:“好啊,只是你看看谁家子弟似你,还管着师傅的言行的?越发没大没小,你这会子有空在我这里耍贫嘴,还不如去多练会马步呢。”

季冰却道:“师傅你若想看马步,我这就扎一个。”说着当真在这园门口扎起马步来。

季妮见了忙拉他,说:“这儿人来人往的,你别闹笑话了。”

“我就算闹了笑话,但能逗得师傅一笑,那也值了!”

“这半年没见,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出息……”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的便看见有人来了,来人一男一女,一个穿一身质朴的青袍,一个穿着鹅黄的锦绣藕丝罗裙,腰间都挂着武林盟弟子的玉牌。

季冰一眼便认出来,是江离楼和元锦翠两个。

但见那两人拉拉扯扯的,正争吵着什么,一个说:“既然你不想娶她,那现在就去说明白啊!”

另一个又说:“锦翠,你先听我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元锦翠又说:“好啊!那你说啊!你说啊!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离楼便道:“我是不想娶她,我真心爱的是你啊!我的心里面只有你!可是人家是宰相千金,锦翠,你也想一想我的处境……”

那元锦翠道:“哦?你什么处境?是你迫不得已?还是你情不自禁啊?”

江离楼道:“你这么说,我的心里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他捂着胸口,好似真的受了很大的打击似的。

紧接着那元锦翠又说:“我不想听你说啊!你要是对我真心,那你现在就去跟尚书大人说明白!说你不想娶他妹妹啊!”

江离楼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我百口莫辩,这完全就是一个错误,但我无可选择……”

那元锦翠拉着江离楼,江离楼直喊疼:“疼!疼!锦翠!锦翠!我身上还伤着,你轻点……”

到了季妮面前,季妮站了起来,手搭在腰间的弯刀上,整个人立得笔直,看着他们。

元锦翠道:“放我们进去,我们要见尚书大人!”

季妮道:“闲杂人等不可进园,尚书大人现在正忙着公务,没有时间见你。”

那元锦翠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季妮自然是不认识她的,便直言道:“不知道。”这话好似气到了元锦翠,但季妮觉得更让她生气的应该是江离楼。

元锦翠道:“我是骨长老的大弟子,元家的大小姐——元锦翠!”

季妮道:“那又如何?”

那元锦翠刷的一下拔出了腰间配剑,直指季妮,道:“你到底放不放我进去!”

季冰见势不妙,忙上前来拦,道:“元师姐!这尚书大人的园子岂可硬闯啊!”

这时一直被元锦翠拉着的江离楼一把甩开了元锦翠的手,忽然道:“我不认识你了,我真的不认识你了,我印象中的锦翠,不是这个样子的……”

季妮同季冰听了这话都有点懵,元锦翠亦讶然回首,但听那江离楼又继续道:“我认识的锦翠,是大方的,是善良的,是最懂我的人!可现在呢?”

那元锦翠听了这话,痛心到几乎晕倒,一时竟恨不得死了算了,心中的许多愁苦委屈一应发作起来,便道:“罢!罢!罢!我如今也不大方了,也不善良了,更不懂你了!你就去寻你那又大方又善良的宰相千金吧!”

那江离楼却又一把抱住元锦翠,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离了你还怎么活?我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你却说这话来诛我的心,你叫我怎么活啊!”

两人一时抱着哭了起来,叫旁边的季妮和季冰看得好不尴尬。不想这时变了天,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季冰道:“元师姐,现在下雨了,江师兄身上又还伤着,还是快让他回去吧!要是又染了风寒那可就是病上加病了!”

那元锦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哪里还能来理会季冰呢?

只见那江离楼却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罩在元锦翠的头上,道:“我们回去吧,锦翠。”

元锦翠这才点点头,两人相扶着走了。

隔着层层雨幕,季妮依稀还能听见江离楼在说:“锦翠,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我答应你,就算我娶了她,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我只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