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正月里,那吕蒙正提着泔水桶要倒泔水去,猛不丁见着李高义,吓了一跳,道:“好兄弟,你怎么来了?”

李高义道:“好哥哥,你快同我回去吧,那白浩冠早死了,妮子都脱身回来了,现正在老何家的当铺里等你呢!”说着便携了吕蒙的手要走,那吕蒙道:“怎么我一点儿风声都没听着?”

李高义道:“哎呀!糊涂啊!糊涂!想来是胡天坤瞒得紧,那老东西鸡贼的很!”两人说着把泔水桶往沟渠里扔了,就往回奔。

再说那季妮等人,老何家招待了一顿好饭,都吃饱了肚子。季冰独自一个坐在榻上练功,白薇本想睡的,因季妮说怕她一时吃的多了,不好克化,所以不叫她睡去。

不一会儿吕蒙回来了,季妮出去迎他,因碍着白薇在屋内,李高义便说要另择一处地方谈事情。于是三人就在隔壁街的一家茶楼里开了间厢房,点了一壶雨前龙井,并一碟山楂糕,一碟云片酥。

吕蒙请季妮把事情详细说说,季妮道:“年三十的晚上,胡天坤请白浩冠去吃酒,我便在白浩冠的解酒汤里下了毒,把他毒死了。而栽赃一事,还多亏了我的徒弟季冰,我让他偷偷在白浩冠的酒瓶里下毒,事后大夫来验毒时果然便在酒瓶里验到了毒……白浩冠身边的亲信丑信不过武林盟了,急着要带白薇回洛阳去,但胡天坤却想把这事儿栽赃到一个村姑身上,好脱了他武林盟的嫌疑。丑不肯受这胁迫,当时便打了起来,我掩护着白薇就逃出来了。”

李高义大笑道:“干得好!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去。”

吕蒙道:“那这白薇你打算怎么办?”

季妮道:“先待两天看看武林盟那边的情况,再送白薇回洛阳去。”

李高义道:“还管她干嘛?白浩冠死了,她又跑了,白老贼又不是个傻子,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不是武林盟能够瞒天过海的了,那白老贼的女儿……我看倒不如杀了干净!”

季妮听了这话却一时无言,手指叩着桌面发出“叩叩”的声响,一副烦躁的模样。

吕蒙问她:“你怎么了?”

季妮半晌才道:“我……我不能杀她。”

“为什么?”

季妮吞吞吐吐道:“因为……因为算命的算到她与我徒儿季冰乃是天定良缘,我不想让季冰恨我……”

李高义道:“妮子,你糊涂啊!岂可因这儿女情长坏了大事?!”

季妮道:“师兄,你别说了。白薇她性格单纯,什么也不知道,就是送回洛阳白家又怎么样?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她哥哥!”

李高义听得直摇头,在厢房内来回踱步道:“糊涂!糊涂啊!他俩要是无缘还好,怕就怕有缘!你想想,她不知道是你杀了她哥哥,那季冰还不知道吗?!以后他们关系好了,你徒弟再一心软,把这事跟她和盘托出,你看她恨不恨你!”

季妮低着头,闷闷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牢你费心了。”

李高义被气得一个倒仰,道:“好好好!我不管你了,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你别误了帮里的大事就行!”

季妮又闷声道:“说误事儿也不知道谁误谁呢,说是接应……结果就跑山里干苦力去了,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吕蒙听了面子上挂不住,便出来打圆场道:“好了李兄,反正那白薇就是个弱女子,让她回去也不是不可,正好她回去了再把事情跟白国邦说清楚,讲明白。那武林盟就更脱不了嫌疑了。这回妹子立了大功,就别为这点事情搅得不高兴了,回头一定给妹子升袋,少说升到六袋弟子啊,哈哈哈……”

李高义道:“我可全是为了她好……”

“知道,知道。”

三人喝了茶,吃过茶点以后便回了合计当铺。

回来时白薇正焉哒哒的趴在桌上,季冰还是走时的那个样子。白薇见季妮回来了,忙问她“现在可有能沐浴更衣的地方了?”

季妮道:“不急,叫季冰先带你去买两身朴素点的衣裳,你这身衣裳太打眼了,怕武林盟的人出来找你,一眼就认出你来,那些首饰也全都收了吧。”

白薇还未说话,那季冰先站了起来,道:“师傅,我对女孩子家家的什么衣裳不熟,还是让她自己去买吧。”

季妮道:“她不会武功,怎么好叫她一个人去?从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吗?”

季冰垂了头,道:“师命不可违,徒儿知道了,这就带她去。”其实心里不服得很,只奈何不想惹季妮生气。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的出门去了。

至晚才归,手里提着几件成衣,四五根冰糖葫芦,一包炸好的小酥鱼,并一些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儿。吕蒙带着他们又走了两条街,来到一户院门前,但见院门上挂着个牌匾,上书“张宅”二字。几人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但见院内左边搭着一间茅草屋,右边是两间相邻的土房,正中间是个大堂,大院里几只鸡鸭在跑来跑去,地上零星地布着一些鸡屎鸭屎。

白薇当时便有些迈不进步子了,眉头好似打了结似的,她缓缓问道:“我们要在这里住吗?”

这时从屋子里面出来一个老汉,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道:“娃们来了,快快快,进来坐,进来坐。”

吕蒙喊他“张叔。”又道:“婶子呢?”

那老汉道:“到集市上买菜去了。你们先进屋来坐,来来来。”

三人跟着他进了正中间的堂屋里,但见屋里放着一张桌子,几个板凳,一盆火炭,壁上还挂着几串风干的肉。季妮和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胖孩围着炭盆正笑得开心。

那季冰把一应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往桌上放了,也拿了个小凳子过来围着炭盆坐了,道:“师傅。”

季妮见了他,便笑道:“见过张叔了?”

季冰道:“方才在外边见过了,张叔让我到里头坐呢。”

吕蒙和白薇也过来了,都各拿了个板凳坐了,只白薇讲究,要先将一方手帕垫了那凳子,方肯落座。不一会儿那老汉又端了两碗茶进来,给了白薇和季冰一人一碗,白薇勉强接了。那老汉道:“没什么好茶招待,叫姑娘委屈了。”说着那张老汉又出去烧水了,吕蒙也赶去帮忙。

三人就在这张老汉的家里住了几日。季妮一面苦修内力,一面探听那武林盟内的动静。其实没多久就有一批人开始在城内找白薇的下落了,只是其他的情况愣是打听不到。

而白薇在这张老汉家住的不甚习惯,常说要回洛阳去。近日更是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这一日吃了半个鸡蛋,说这蛋腥,又给吐了,吐了半日,直把个胃都给吐空了,还呕出不少酸水来。

季冰替她把一回脉,道:“是滑脉,有喜了。”

这可把众人都唬了一跳,那白薇更是吓得脸色苍白,直言道:“不可能!在采碧园时胡大夫日日给我诊脉,也没说是……是这个啊!”

季冰道:“怀孕初期是诊不出来的,怎么着也得有月余了才能诊出滑脉来。”

白薇听了这话,倒在榻上,大哭起来。

众人都好言劝她,劝了许久也不好,直哭到傍晚,把一对杏眼哭成了两个核桃,哭的直打嗝。

至此心内生出一股愤恨来,时常发呆出神,或咬牙切齿,或怔怔流泪。倒移了往日那温和良善的性子。

这一日季妮给她端了鸡汤来,道:“这是张婶特意为你杀的鸡,让你补补身子。”

白薇瞥了一眼那鸡汤,道:“炖的这么油,我怎么喝得下?我不喝,你拿走吧。”

季妮便劝道:“你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多少爱重点,喝吧。”

却不知哪句话惹得白薇心头火起了,竟直接伸手打翻了那汤,道:“往日里什么燕窝鲍翅的都不尽吃呢,如今把来一碗鸡汤也当是什么好东西了,我呸!”说着扭过头去,也不看季妮。

季妮见她这么大火气,默默捡了碎碗,踟蹰半晌,才道:“大正月里,你生这么大气,何苦来呢……人张婶也是好心,这要叫他在外边听着了,面上须不好看了。”

白薇便冷笑道:“他与我又是个什么关系?他面上好不好看,与我何干?”

“你……你是怎么了!”

白薇道:“我怎么了,我平白叫你带到这地方来受这嗟磨,你还问我怎么了?”

季妮道:“不是我不想带你回洛阳,我是看你如今身子重!路上又远,怕你吃不了这个苦!况且张叔这里的条件虽然比不上你府上,但人对你是真心真意的,何来嗟磨一说?”

白薇冷冷地看着季妮,道:“你心大了,别忘了你还是我白府里的护卫呢,什么你府上,我府上的,现在就会分什么你我了?”

季妮一时无言,又不好说自己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过白府人。

她也知白薇现在大约是因猛受了一番打击,才变得这样咄咄逼人的,就更不想跟她斗嘴了。所以拿着碎碗出了屋门,出来时季冰等人问碗怎么碎了,季妮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碎的。而后又悄悄拿一个簸箕盛了些碳灰,把屋里撒掉的鸡汤也都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