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诗眼里噙着泪,愤恨地将背包甩到背上,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堂经理:“走就走,哪里黄土不埋人!”
大堂经理轻蔑地撇撇嘴:“就你,哪里都不欢迎。”
雨诗大步流星地走了十几米,挺直的肩膀就耷拉下来,全县城的饭店,她都干遍了,如今,最后一家也不要她了。
她这次已经很努力了,以前的毛病,也全都改了,顾客对她非常满意,每天顾客留言里,都是表扬她的,为什么,为什么经理还是看她不顺眼?
街口有一家药店,药店门口放了几张塑料椅子,雨诗坐下来,眼睛看着天,以前,每次回到家,奶奶都特别高兴,眉眼都是笑:“不想工作就算了,奶奶养活你。”
可是,不知为何,上一次回家,奶奶竟然没有笑,背着雨诗,还忧心忡忡地,拐弯抹角地劝雨诗,她老了,恐怕养不动雨诗了。
雨诗为了奶奶,这次出来打工,一改往日的懒散,可是,还是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
哭了一顿,雨诗无可奈何地去了长途车站,回家。
刘雨诗的家在中条山下一个小村庄里,奶奶是个职业神婆,但她从来不跳大神,只是帮人解惑,收点粮食鸡蛋什么,她很和气,很优雅,从不计较所得,村里人都信服她。
雨诗的妈妈,因为是大学毕业,才华横溢,对奶奶那一套很不屑,都不许刘雨诗和奶奶来往。
雨诗十岁时,爸爸妈妈出了车祸,雨诗被奶奶带回了那个小山村。
那天下着雨,奶奶拉着雨诗的手,用丝帕擦去雨诗脸上的泪:“乖,有奶奶呢,不会委屈了你。”
奶奶说到做到,雨诗想要月亮,奶奶都会找梯子去摘,祖孙俩相依为命,转眼就是十多年。
雨诗学习不好,高中都没考上,她又不想在农村待着,就来了县城,因为年纪小,只有一家饭店要她,雨诗就开始了端盘的生涯,挣钱少还很累,雨诗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几年下来,她把县城的饭店都干遍了。
每次雨诗失业回家,奶奶都很心疼,总是叹气,说她的钱,要是还在就好了。
据奶奶说,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抬嫁妆的队伍,这边都出了村子,那边还在家没出门呢。
“嫁妆呢?”
“土匪听说了,夜里下山,抢了钱,烧了房子,杀了你爷爷,奶奶就只有你爸爸这个遗腹子,什么都没了。”
“你怎么不藏点儿?”
奶奶颤颤巍巍地从油漆剥落的木箱里拿出一面铜镜:“就剩这个了,你别撇嘴,它可神了,村里人每次问我事儿,我晚上去问铜镜,梦里它都会告诉我。”
雨诗怎么肯信?但她看到这面铜镜非常精美,就有了几分喜欢。
铜镜由于经常擦拭,很光润漂亮,让人一看,就觉得很高档。
谁知道,奶奶却走了,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雨诗这才意识到,奶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她一直很健康,洗衣做饭什么都能干,雨诗从来没想到,奶奶老了,很老很老了。
那天晚上,雨诗还和奶奶说话来着,第二天,她就再也醒不来了,雨诗哭得特别伤心,从此,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疼爱自己了。
安葬了奶奶,雨诗常常对着铜镜说话,然后,就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所有的梦,都是明朝的,一个十分端庄漂亮的女人,穿着繁复美丽的服装,忧心忡忡地坐在窗前,还有什么万历呀,崇祯呀……
雨诗初中就没怎么学习,勉强知道有明朝,万历是什么鬼?她翻了历史书,书上也就寥寥几句,雨诗只知道万历是个很不好的皇帝,对明朝的灭亡有重大责任,崇祯,更是不靠谱,丢了大明的江山。
弄不懂梦,手里的钱也花完了,雨诗不得不准备打工,铜镜是奶奶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怕家里来贼,就将铜镜包起来藏在炕洞里。
雨诗又去县城应聘,除了端盘子做服务员,别无选择。
雨诗一家一家饭店地过,终于看到有个贴着招聘服务员的。
这家川菜店,雨诗三年前来过,只待了两个月,就和领班吵架,一气之下走掉了,这次再来,心里很是忐忑。
雨诗走进去。
服务员:“欢迎光临!”
“我是应聘的。”
“经理在那儿。”
雨诗抬头一看,正是和她吵过架的那个领班。
领班给了她一个讽刺的笑容,一脸倨傲,不用问,肯定不会招聘自己。
雨诗也跑得累了,就一屁股坐在一张桌子前。
服务员诧异地看着她。
“我吃饭不行吗?”
经理给服务员一偏头,服务员立刻就拿着菜单过来。
看着菜单上一个比一个贵的菜品,雨诗心里暗暗懊恼,口袋这几百块,还得熬一个多月呢。她挑了个便宜的点了,然后又要了一碗饭。
就在这时,进来一群人,他们从雨诗的身边走过,大呼小叫的,特别吵。
其中一个,走过去又退了回来:“雨诗?你是不是刘雨诗啊?”
雨诗抬头,一个高高帅帅很阳光的男孩,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我是吴睿,还记得不?小学的时候,咱俩还坐过同桌呢。”
“吴睿?”
“嗯呐!”
“哎呦,你近视了,戴个眼镜,我才没认出来。”
吴睿笑:“高中功课太重,结果就近视了,你倒是没怎么变。”
“我没变吗?”谁不说她是女大十八变啊。
吴睿有些尴尬:“你也长高了,长大了,我是说你眼睛一点也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雨诗高兴起来,她最得意的就是眼睛长得好,黑亮亮的,很耐看。
“你也来吃饭?”
“嗯,我考到咱县中当老师,他们非要让我请客。”
“老师?很厉害啊,你教什么?”
“教历史。”
“历史?哦,对了,你对明万历知道多少?”
“万历?没想到你也喜欢历史。万历皇帝,其实是明朝的罪人,他要是不废除了张居正的改革措施,明朝说不定还能延续,满人不入主中原,就不会有中国近代上百年的屈辱史。”
雨诗听不懂,她还想让吴睿多讲一些,那边有人喊吴睿过去,吴睿不好意思地对雨诗笑了笑:“要不,加个微信,有空聊?”
“好啊,好啊!”雨诗忙不迭地点头。
就在这时,有个女孩走过来,拉着吴睿就走。
“哎,等下,杨雪,这是雨诗,刘雨诗,还记得不?”
杨雪和雨诗两个都盯着对方,小学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一个班的,杨雪和雨诗,是班里最出色的两个女生。
雨诗爱笑爱闹,全班的同学都喜欢和她玩。
杨雪也想和大家玩,但是,若是有人不小心碰她一下,她就特别娇气地哭,让人跟她道歉,她就喜欢别人低声下气求她。
雨诗很讨厌杨雪,两人在班上,就是两个山头,永远都不亲近。
雨诗记得,吴睿很讨厌杨雪的,喜欢和自己玩。
杨雪虽然不是很漂亮,但她有一种文弱的气息,让人心生怜惜。
“不记得了。”杨雪明明认出雨诗,但却摇着头说道,还拉着吴睿,“快点嘛,同学们都在等你呢。”
吴睿只好给雨诗道别:“有空聊!”
“好,再见!”
雨诗的手忍不住攥紧,那时候,杨雪从来考不过她的,可如今,自己却连高中都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