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他,他没了,人没了。”
一股巨大的悲痛,紧紧地攥住了雨诗的心,她下意识地问:“吴睿怎么了?旧病复发?”
“我不知道,反正他去了,我也是听说的。”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青林媳妇抱起孩子,匆匆地告辞走了。
雨诗好半天才从震惊中清醒,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热热地流过脸颊,掉在衣襟上。
大嫂已经搀扶住了雨诗的胳膊,轻声安慰:“想哭你就哭几声吧,人这一辈子,还不遇到几个坎儿?”
雨诗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
大嫂连扶带拖的把雨诗弄到屋里,躺在炕上。
雨诗哭得太伤心了,大嫂不得不帮她顺气:“小雨,人都没了两年了,你哭几声就行了,刚刚醒来,这么闹身体受不了的。”
可是,那种悲痛,洇满雨诗的身心,每一个细胞,都发出悲伤的情绪,让雨诗根本没法控制自己,大嫂焦急地帮雨诗拍背,可是,雨诗还是因为气息不畅,晕了过去。
“该死的扭兰。”大嫂唠叨着,让雨诗躺好,不断地帮她顺气,雨诗的抽泣慢慢缓和了。
大嫂叹口气,给雨诗盖好被子,去了一边编筐。
雨诗陷入了一个凌乱的梦,一会儿,是吴睿住在医院里,病得很重,头发都掉光了,人瘦得皮包骨头,但他还对雨诗露出笑容,坚强的、温和的笑容,雨诗心疼地大哭不已,哭着哭着,吴睿病好了,不,是还没病的时候,和她一起逛街,还请她吃面,然后,吴睿走在大街上,忽然一辆摩托车撞向他,他满身是血,躺在雨诗面前,雨诗很难过,很想哭,可是,她怎么也哭不出来,身上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气儿都上不来……
“小雨,小雨——”是大嫂的声音,大嫂轻轻拍着雨诗:“别怕,别怕,那都是梦,梦是假的,别害怕。”
雨诗还想哭,大嫂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孩子,别哭了,你可不能伤害自己,你要好好活着,啊,好好活着,想想你奶奶,你奶奶一辈子含辛茹苦,就留了你这么个小苗苗,你要好好的活着,你爸爸妈妈还有奶奶,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大嫂,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能给我说说吗?”
“你身体不好,现在,最好不要听大悲大喜的事情。”
雨诗没吭声,大嫂说得对,可是她,就是想知道吴睿到底怎么了。
过了两天,大嫂把小桌子做好了,青林媳妇过来拿,看到雨诗,脸色讪讪的。
雨诗叫住她:“你都知道什么?给我说说吧。”
青林媳妇尴尬地笑了一下:“青林昨天回来,把我骂了一通。”
“他怎么知道你给我说了?”
“我给他说的。”
这嘴,还真是快,不挑人,不挑事儿,什么都说。
“那你这回记着不要告诉他。吴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我就知道,你对象的妈妈不同意你俩的事情。”
雨诗想了想,还是吴睿病情最重的时候,她见过吴睿的妈妈,后来吴睿好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按理,她给吴睿交治疗费,吴睿妈妈王庆华是知道的,吴睿病好了之后,王庆华应该向她表示感谢。
即便还不起那么多钱,但也不应该躲着不见面。
事实是吴睿的父母,连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吴睿在她面前,也从来不提他父母。
提过一次,说是他妈妈产后抑郁症,去医院看病的事情。
吴睿妈妈产后抑郁,但他爸爸是正常人,他爸爸也没有对雨诗有任何表示。
这事情确实挺蹊跷的,雨诗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多想。
再想想吴睿,经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雨诗以为是担忧他妈妈的病,毕竟抑郁症发展下去,就是精神分裂什么的,那就太难好了,吴睿还有那么小的弟弟。
没想到,另有隐情。
“还有呢?”雨诗追问。
“我知道的也不多,那天,你对象来看你,在门外,怎么叫门也叫不开,可你家门在里面插着,你肯定在家的,大家就挺着急的,从刘嫂家翻墙到你家,才开了门。
你病了,我就看你对象抱着你,刘宏哥急急忙忙开着蹦蹦车(三轮农用车),把你送医院了,后来,听说县医院治不好,你对象又带你去了北京。”
青林媳妇忽然放下桌子,一溜烟跑了,停了会儿,抱着孩子过来,继续说:“没多久你们就回来了,说是那边也查不出问题,你对象要上班,就让宏嫂照顾你,你对象要给钱,宏嫂死活不要,后来我就不知道要没要了。”
大嫂一脸尴尬,狠狠瞥了青林媳妇一下。
青林媳妇也是个奇葩,愣是没看见。
这人脑子有问题,想想刘青林那股子淘劲儿,又长得不好,家里也穷,能娶到媳妇都不错了。
“雨诗,你对象是大好人,特别好,他每星期都来看你,可是他妈妈不愿意他照顾你,找上门来,硬把他拉回去,我以为他不会来了,没想到,第二个星期天,他还来,他妈后脚就追来了,在你家大吵大嚷的,你对象说,他的命,就是你救的,若没有你,就没有他,你病了,他要像你对他一样,对你好。”
“他妈说,把你接到她家,她来照顾你,让你对象和一个什么干部的女儿结婚。你对象死活不答应,还说你肯定能醒过来,没想到,你醒了,他死了。”
雨诗已经泪流成河。
大嫂在一边也在掉眼泪,她也顾不得给青林媳妇使眼色了,大概觉得没用。
青林媳妇说到兴头,嘴巴停不下来:“你对象那么好,他妈却特别能闹,根本不像个娘儿俩。
你对象不肯回去,她妈就大喊大叫,还要去跳井,就你家那口老井,口小肚子大,太深了,跳下去哪里还能活?你对象没办法,死死抱着他妈妈的腿,哀求:‘妈妈,当年,我病入膏肓,你和爸爸求助无门,是雨诗挣钱给我看病,我们不能没有良心,再说了,我就喜欢雨诗,别的女孩,我都不喜欢,我求求你,求你成全我们。’”
“满院子都是人,大家都特别讨厌他妈,我婆婆实在看不过,跑去拉你对象起来:‘你就让她跳,让她跳。’
你对象的手被扒开,他妈却坐地上大哭,嘴上说是不活了,其实,一点儿跳井的意思都没有。喏,她就坐在你站的那儿,拍着大腿哭,一边哭一边骂,骂你对象,还骂你。
后来,他爸来了,带着他弟弟,他妈对他弟弟特别好,又是亲又是抱,儿啊肉的,他弟弟哭着要走,两口子抱着小的走了。”
“啧啧,两个儿子,完全不一样,大的就像是别人家的,骂的话哪个难听,咱们农村最最泼辣的,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青林媳妇脑子不够用,嘴巴却挺行,说话清清楚楚的。
“我听说,你对象他妈妈去你对象单位闹腾,把你对象的工作弄没了,你对象带着铺盖卷过来,要亲自照顾你。
他妈追了过来,这一回,他妈就跪在大门外面,也不进屋,不吃饭不喝水,晚上也不肯睡觉,后来他爸爸追过来,两口子坐你家大门口,说是要一起去死。”
雨诗听得又是伤心,又是气恼,自己没文凭,确实不如吴睿好,但也没那么不堪吧?
“你听说,他妈妈给找的对象有多好?值得拿命要挟。”
“咦,听说就是好得很,女孩是个老师,爸爸是市委的什么干部,妈妈是银行的,他妈说,欠你钱是事实,但女孩子爸爸说了,只要和他闺女结婚,就替你对象家还债,哎,雨诗,他家欠你多少钱?”
雨诗满脑子都是吴睿,没听见她的问题。
青林媳妇不高兴了,儿子都趴肩膀头睡着了,她也没注意到,还是大嫂提示了一句:“这么小,你老抱着睡觉,将来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