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祖父祖母商量之后,把家里所有能拿得出来的钱,都放在信用社入了股,拿了股权证,锁在他们卧室的抽屉里。这样,我们家在信用社是有一定的股份的。信用社股份的分红,比公债券还高。

可惜,后来我们家多次搬家,搬来搬去搬丢了!当时的股权证上没有写名字,股权证落在别人的手里,只要讲一句“他喊我来帮他兑分红”,就可以把分红拿走。说明信用社建立之初没有经验,管理也不规范。祖父去问过一回,信用社的人也记不清是谁兑走了分红,此事不了了之。

祖母怀过十胎,流产两次,生下的八个孩子养大了四个。加上家里穷,流产也好,坐月子也好,都吃不上什么东西来补充营养。

母亲清楚的记得,祖母生下我的一个叔父后,祖父到镇上买回六个鸡蛋,一天煮一个,就算给祖母坐月子了。当时家里真的是穷到连多买一个鸡蛋的钱也没有啊!祖母在月子里也要下冷水,做家务,一天也没闲着。

长期的营养不良,日日夜夜辛苦的劳作,四个儿女,一大家子的生计,富农帽子,终于压垮了我的祖母。

虽然我家在信用社有股份,祖父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借钱来治疗祖母,请医生,熬药……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挽留住祖母的生命。

年少的我曾经以为,温和慈爱的祖父,年轻的时候不仅英俊潇洒,而且一定是一个温柔的丈夫。

我的母亲和我的大伯父听完我的猜想,都无奈而苦涩地笑了。他们都告诉我——祖父深爱祖母是真心的,祖父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医治祖母也是真实的,可是他实在不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一个会温言软语的安慰人的丈夫。祖父在孙子孙女面前的温和慈爱,是岁月的洗礼,是隔辈亲,用乡村里的土话讲就是:“他老了。”

母亲说,每当祖父熬好药,就把药碗“呯”的一声放在桌上,对祖母说:“吃药!”话音刚落,人已经转身出门去干活了。她觉得父亲这样不对,又讲不出哪里不对,毕竟那时候她才五六岁。

大伯父对祖父这个继父的感情是复杂的。养恩大于生恩,尤其是祖父在祖母病逝后拼命挣钱供他读大学,让他得以跳出农门,在南宁工作和生活大半辈子,令他觉得——如果我生父在世,对我也不过如此。

大伯父童年和少年时期,屡次见祖父把挣来的钱,一大把一大把的拿回老家,帮助家族里生活困难的兄弟姐妹、侄男侄女。

祖母一次又一次地劝阻:“你们那边三个村子共一个祠堂,家族那么大,兄弟姐妹那么多,哪一家没得困难?你顾得清啊?你顾不清的!你总是把钱拿回去顾这个顾那个,寿生不用读书了?怀桂不用读书了?那两个小的不用读书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都喝西北风去啊……”

无论祖母怎样边哭边诉边劝,祖父还是执意把钱一次又一次的拿回老家帮助族人。夫妻俩争吵当中,祖父讲理讲不过祖母,急眼了,动手就打祖母,然后又把钱拿回老家去帮助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