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节定番的美丽与哀愁

2013年，宫崎骏的吉卜力工作室推出《辉夜姬物语》，取材自日本最古老的物语作品《竹取物语》。话说很久很久以前，砍竹子的老翁在山里发现一棵格外漂亮的竹子，砍下来后，发现竹心处有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在老夫妇的呵护下长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大家都叫她“辉夜姬”［Kaguya Hime］。由于芳名远播，贵族子弟甚至皇室都来求婚，但无一例外都被她拒绝了。原来，辉夜姬是来自月亮上的仙女。在某个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这位月光少女作别人间，回到了月宫。

辉夜姬为什么要回月宫去呢？按照吉卜力的版本，辉夜姬曾经真心喜爱乡村生活，整日跟着村里的孩子满山疯跑，为捉到了山鸡兴奋不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被迫告别了乡间生活后，她看透了人间的尔虞我诈，于是有了返回宁静月宫的念头。

从竹子里出来的辉夜姬，成长速度异常地快，山里的小孩干脆叫她“筍”［takenoko，竹笋］。在日本说及“筍”，指的是中国的冬笋——孟宗竹［或称“毛竹”］的地下茎。中国生产的冬笋在地下从秋天开始生长，10月下旬到次年2月初采摘，而在日本采摘时间在3—4月，算是春天里的佳肴。中国常见的细长“春笋”，在日本被称为“淡竹”［hachiku］，普通超市里不太容易找到。

记得小时候有几次，父亲从附近的山里挖出几棵冬笋，为了去除涩味，母亲准备了米糠水，将带壳的冬笋煮了约一小时。为了延长笋的保鲜期，煮的过程中还加了几枚干辣椒。

母亲煮冬笋时，我会在一旁乖乖等着，为的是捡起煮完冬笋后扔掉的外皮，再拿给父亲。父亲喜欢动手做事，也知道各种“低成本”的享乐方式：他拿起一张竹笋外皮，笋皮不能太硬也不能太嫩，把一颗去核后的梅干肉包起来，用线系好，做成小小的三角形。大小刚刚和小孩的掌心差不多，我从三角的一个角慢慢吸出里面的梅干肉，还带有一点点笋味。其实它的味道比不上其他点心，但三角形的笋皮很可爱，我经常把它吸到笋皮都染成梅干的粉红色。

在日语里，冬笋去壳后露出的白嫩外皮被称为“姫皮”，通常做成清汤，取其清鲜。爽脆的笋肉常用来做成“煮物”或拌入什锦散寿司。我小时候偏爱荤菜和零食，不怎么懂得享受竹笋的鲜味。但母亲嘱咐说多吃竹笋就能像辉夜姬一样挺拔好看，我也就乖乖听话了。

《辉夜姬物语》中有一个情景让我印象深刻。辉夜姬在一场晚宴中看到喝醉的客人刁难竹翁“父亲”，此刻她对尘世极为厌倦，于是用力捏碎手里的贝壳，夺门而出。自古以来，贝壳是日本贵族女孩玩“贝合”［kai-awase］游戏时的道具。将贝壳清洗干净并用沙皮纸打磨至表面光滑，再贴上金箔，并画上彩绘和诗歌，女孩子们按贝壳上的彩绘寻找与之相配的另一半，两片贝壳合上后严丝合缝才过关。贝合彩绘题材多为《源氏物语》和《百人一首》，汇集日本广为流传的和歌，华丽优雅。

因为蛤蜊都是两片紧紧扣合在一起，不同的壳也一定无法吻合，所以它在日本就成为女性贞洁的象征。父母也借此寄托对女儿美满婚姻的祝愿。时至今日，每逢三月女儿节，父母还会为女儿准备色泽明艳的什锦散寿司和文蛤清汤。女儿的汤碗里会放上成对的文蛤，而且每扇贝壳上都有一块蛤肉［等于一个文蛤里有双份蛤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