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心情很不美丽,尤其是看到门口这位精神矍铄,笑脸相迎,眸中星光点点,大白牙笑意满满。
望舒笑容一滞,敲门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但还是勉强开口:“施心,吃早饭了。”
施心眉头的疙瘩早已打了好几个解,额头隐隐露出黑气,恶狠狠道:“不吃!”
“……”
望舒望着“哐当”震天响关上的门,感受了一下“门”兄制造出来的小旋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少许,“门”兄晃荡一下再次迎面而开,小旋风在楼下回廊没有停留便又被残暴的拽了回来。施心面色好了些许,摸了摸鼻头,解释道:“昨晚没睡好,早饭你自己吃。”
“……”
望着惶惶不及再次关上的门,望舒眼底乘起几分笑意。
施心继续挺尸在床,沉沉的睡意就着被人叫醒的恼火,整个人如同被霜打的茄子,浑身蔫儿了吧唧,又全身上下的疼。
“鬼也是会困的,鬼也是会疼的……”施心脑海中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愈发感觉又困又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难受,我就是困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施心在心里默念,期盼着一会儿能睡个好觉。
这是个很实用的法子,施心的娘曾经这样告诉施心:“如果你感觉不开心或者难受的时候,你就要像清除毒素一般,慢慢的将这份不开心遗忘,渐渐的将内心的这份毒素清除出去,那么你就不会受它的干扰。”
这法子亲测有效,睡意来袭,施心不久便陷入半梦半醒中。
所谓半梦半醒,就是施心此刻在意识里明确能感知自己处在一个简陋的客栈中,自己前一秒还在告诫自己要睡觉……但身边却好似坐了一个眉眼温柔的妇人,她轻轻的抚着施心的头发,瞧着施心像在瞧一个襁褓里的婴儿。
只听她轻快的道:“小懒虫,朔哥哥来找你了,还不起床?”
只这一声,施心便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无意识的撒娇道:“不要~”带了缠绵的尾音。
妇人却并不生气,依旧耐心的轻抚着施心的头发,道:“起床啦,不能偷懒哦,偷懒会被抓起来吃掉的。”
施心握了那妇人的手,用头轻轻蹭了蹭妇人的手,唤道:“阿娘……”
“不要偷懒哦,偷懒会被吃掉的。”
“不要偷懒哦,偷懒会被吃掉的……”
妇人嘴里念着这句话,却不停歇,语气不再温柔缱绻,渐渐转为空洞冰冷,施心一个激灵,顿感抓着的手也是一片冰凉,不泛活气。
“阿娘……”施心惊醒,回头瞧那妇人,又是一惊,头皮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穿脚底,只见她手中握着的并不是什么妇人的手,而是一把血淋淋粘着人血的红缨枪。
“不要偷懒哦,偷懒会被吃掉的……”空荡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施心惶惶不可自抑,将那烫手的樱枪抛在地上。
樱枪落地,发出呛当一声响,空唠唠的被四面八方的墙壁阻隔,回荡在屋内经久不衰。
妇人脸色惨白,此刻却站在客房的门口,手中同样握着一把滴血的红缨枪。
施心有些害怕,唤道:“阿娘!”
那妇人却状似疯魔一般,手持红缨枪朝施心刺了过来,缨枪刺穿了立在一边的梳妆台,碎物倒地,发出一声闷哼,像摔倒在地的置物的破麻袋。
屋内是封闭的魔障,嘈杂的市井声被阻隔在这一墙之外,在碰到这铜墙铁壁后自动打了退堂鼓,又顺着墙根溜了回去。
“一二,一二……”
有一个声音却是这杂乱声中的翘楚,空荡声中的混混,愣是在投机取巧间破开了一条窗缝,惊醒了梦魇中的不良人。
“哈……”大量的空气从胸口挤压过来,施心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用手抚着没有心跳的胸口,却又感觉鼓点如雷。
妇人,倒地的脸盆,连带那冰冷的极致的空气一瞬间破窗而出,窗外的世俗声顺势涌了进来,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疯了!”施心以手抱头,大吼一声,也知道这一觉大约是睡不成了。
“一二,一二……”窗外汉子们的叫喊声孔武有力且节奏稳健,像是在抬什么重物一般。施心挣扎着起了床,心有余悸的用那梳妆台上的脸盆洗了把脸,打算下楼吃一顿好饭。
楼下望舒似与店小二在交谈着什么,只听得一个开门声便即刻回了头,对着施心回以一笑。
黑衣,束发,他神色总是淡漠的,有时候在外人看来还带着一丝阴郁,明明站在那里便显出一种特有的独,但是无端的这一笑却让施心吊着的一颗心落了地。
小二注意到了望舒的眼神,随即便带着笑意迎了上来:“姑娘醒了,快快落座,这位公子早就吩咐小的给姑娘准备了早餐,只等着姑娘下楼了。”
“要我说呀,这位公子真是体贴,老早就吩咐了厨房给姑娘煨好了上好的小米……”店小二十分热情的跟在施心介绍,还时不时朝在楼下的望舒抛眼神,意思表达的很准确:“看我的,这姑娘我一定帮你追到。”
施心揉了揉耳朵,感觉身边这位着实有点聒噪,随口道:“店家,你们这家店隔音不太好啊。”
小二“哈?”了一声,再听着外边吭哧吭哧的叫喊声,随即便意会了这位“大钱袋”的意思,解释道:“姑娘,实在是抱歉,我们店其实平时不是这样的,最近实在是有特殊情况。”
施心落了座,到了声:“哦?”
“嘶……”小二徒手接了厨房递来的一屉小笼包,夸张的用手捏着耳垂道:“客官,您也瞧见了,本店位处乐安城南,位置偏僻,本来平时外边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只因最近呀要修一座庙,干活的,卖东西的,就都聚集到这城南讨生活了。”
“喏,您瞧!”伙计指向窗外远处的一大片初成气势的庙宇,道:“就在那里建。”
施心接过望舒递过来的乘好粥的碗,就着热气喝了一口——果然软糯香甜。
望舒抽回了手,好整以暇的端坐着,问道:“什么庙?”
伙计有些讶异:“护国将军庙啊!”这……这二位都不知道?
没成想听到这句话后,原本端坐在桌子两旁的人齐齐冷了脸,无形的气场压的店小二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见那位女客官还状似不屑的切了一声,道:“所以这些人抬的……抬的……嗯……是护国将军?”
伙计一头雾水,护国将军可是广厦国的神,怎么这二位瞧着对护国将军有种莫名的敌意?莫非是敌国奸细?可是瞧着这二位的面貌也不太像啊!有些吃力道:“是啊。”
那位男客官眉头轻蹙,问道:“为什么不是用车推?”
那神像有大又笨重,只单单一只泥塑的胳膊就有千钧重,用会转的轱辘推明显是更好的选择,省人又省力。
店小二瞧着气氛稍显缓和,解释道:“客官,这你就不知道了,木将军说了,让人抬着护国将军,一来呢,是彰显我乐安城子民对于护国将军的尊重,二来呢,也让那些在乐安城耀武扬威的赫利国人瞧一瞧我广厦国男儿本色。”
施心一口粥差点喷出来,一帮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漏漏肌肉,再空吼上几嗓子,就能显示出广厦国的男儿本色?这位木将军可真他娘是个人才!
见面前这位大财主忍俊不禁,店小二又呵呵道:“最主要的是,护国将军是我们广厦国的战神,那些赫利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上三抖,将他的庙建乐安城一定会保佑我们乐安城平安和乐的。”
施心眉眼舒展,吞下最后一口小笼包,接过小二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调笑着道了一句:“护国将军好大的神气啊。”
广厦国积贫积弱,恐吓敌人用的竟然是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一个大将军。
小二点头称是,还想说点什么,便被门口此起彼伏的吵嚷声唤了过去。
施心注意到对面望舒的情绪有点不对劲,盛了一碗粥递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望舒摇了摇头。
施心递过一个眼神,似是疑惑不解,但神色中隐隐透着一丝不耐。施心这人,什么都好说,平时最烦的便是身边的人藏着掖着。
望舒显然比较了解施心的脾性,张了张嘴,随即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你认识他。”
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
原来如此!施心独惯了,望舒也独惯了,这位望舒小公子在他不太长的人生经历中,初次体味了一下:她只关心我和老于,为什么在提到别人后她也那么关注的……嫉妒之情?
施心抿了抿嘴,解释道:“哦,那位广厦国的护国将军只是一个故人。”
望舒摇了摇头,神色与方才大为不同,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施心皱眉,但依旧耐着性子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不是……”望舒的神情愈发的难耐,随即大致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堪堪将手提了起来。
他手里吊着一个丑陋的孩童——稀疏的毛发,漆黑的眼睛,尖利的獠牙,不是那胎灵是谁?
它不知什么时候从锁灵囊中挣脱了出来,尖利的獠牙咬着望舒的手中的皮肉,只是不舍的往深了咬,獠牙在手指上打着滑,真正一个爱不释手。不疼,但是奇痒难耐。
“……”
施心默然。他似乎特别招这些阴邪之物,不论是将军庙里的乌鸦,还是对面那只奇丑无比的胎灵。
也亏的他们在大厅最为安静的一个角落里,望舒挺直的身躯刚好能够遮住周围人的视线,那胎灵才不会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你!”
施心恶狠狠道:“回去!”
“咯咯……”那胎灵抛弃了令它爱不释手的手指,朝着施心叫了一声,却并不怕她。
“听见没?回去!”
“哈……”胎灵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向她露出獠牙,四肢拘谨的扣着望舒身上的衣服,那架势似乎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不服?”施心一筷子拍了过去,正中头心。
那胎灵愣怔了一下,没有眼皮的眼珠向前瞄了一眼,瞅准形势——随即如遇到家猫的偷粮鼠一般,一个神鼠摆尾冲进了锁灵囊。
“……”
原来是个空有凶悍外表,没有实心的样子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