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画面千回百转,回到了十三年前。
那时,年景尧还在与收藏家和画家们之间摸爬滚打。
生意上,也免不了有不顺心的时候。
得了闲,就喜欢来字画市场转转儿。
在这儿,能洗去他内心的压力。
他知道,这画儿好不好,行家们大多有目共睹。
就带着这种觉知,正转悠着,年景尧就被眼前的那群人给吸引了过去。
一时间,双眼顿觉一亮!
知道自己的觉知撞上了神奇的感觉,这感觉他似乎从未体验过。
他身前,是位与齐白石老先生颇有几分相似的老爷子。
手指颤颤巍巍,正透过加厚镜片,端详手里的那副山水国画儿。
周遭围着的人,都无一不随了他的目光。
而那个一脸洋洋得意的卖画儿小贩,定是在心里盘算这字画所值的数额。
可让年景尧焦急的是,那副画儿署名的位置,却被老先生的长指甲给盖的严严实实。
“2000,我要了。”老先生的声音也颇有个性,语气也凸显他的胜券在握。
年景尧心头一紧,心里顿时升起个“限量款效应”。
还没等小贩反应,脑子也一股脑跟着热了。
紧接着他大喊一声!吼出个连小贩想都没敢想的价儿……
……
“蓝康夫,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可是有种赌博的心情。不过现在想来,我肯定是赚了吧,哈哈!”
此时此刻,换年景尧坐在那藤椅上,但一时间,他望着蓝康夫的笑脸瞬间僵住了。
因为此刻蓝康夫的那张脸,比那墨水还要黑。
“所以,您想把我夫人的画儿,重新再卖给我?”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年景尧深吸了口气,他隐隐觉得时机到了。
“哎呀,怎么会啊……我的意思是,没见过您夫人的真容,我真是……”
“她一年前,去世了。”蓝康夫语气平淡。
年景尧猛地愣住,一时不敢喘气,同时感觉头顶压下一团沉重的东西来。
他赶紧站起来说了道歉,心里面一万个不愿相信。
扶住心口的疼痛,“那她是……”
蓝康夫懂他的意思,说了句“病逝……”。
年景尧还想继续追问其细节,但深知不合时宜。
于是,留了几秒的空白,开始跟蓝康夫套近乎。“听说,您家有个儿子?”
“没有。”蓝康夫答的干脆。
年景尧一阵纳闷,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明明打听的是,他跟曲幽幽有个男孩啊。
好像,也是学艺术的。
而后,听见蓝康夫补充说:“有个女儿,在国外。”
年景尧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看来小道消息还是不太可靠。
“已经在国外定居,好几年没回来了。”蓝康夫又故意解释一句,“因为工作太忙。”
年景尧发出一声身为老年人感叹,“……那,家里就剩你自个儿了?”
蓝康夫“哦”了一声,这话题算是被他给聊死了,
可年景尧没在意,继续深挖,毫不气垒开拓新话题。
他说:“我儿子今年26了,你姑娘呢?”
这听起来,都是些老熟人之间会聊的家常。
蓝康夫叹了口气,扶扶眼镜,小声来了一句。
“36。”
年景尧做出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是么!看不出来啊,你有多大?我觉得咱俩……”
“抱歉啊,我还要工作。”蓝康夫看了眼大门口,拿了扫把转身出去。
这一句,让年景尧心里最大的疑云翻腾了起来。
想想以蓝康夫的才华,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来当看门大爷。
他紧跟了出去,“你为什么不画画儿了?我知道,你跟幽幽的画儿都是属于这个啊!”他偷摸伸出大拇指,摆在了蓝康夫脸前。
蓝康夫无视了他的拇指,继续扫地。
地上本也不脏,了了残叶尘土而已。
片刻后蓝康夫笑笑,“年老板,我的画儿不值钱,应该也卖不出去。幽幽的画儿您留着,想出手也行。”
年景尧哑口,这蓝康夫怎么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单纯的目的。
自己特意来找他,就是想让蓝康夫的画作重出江湖啊!
可年景尧越发兴致高昂,发表了以下的言辞。“蓝大哥,我在您这儿可纯粹是了欣赏艺术,绝非明码标价。幽幽的画儿可是在我这儿跟宝贝似的躺了十几年,你觉得我是跟别的画廊老板一样的黑心商人么?”
蓝康夫冷笑了一声,吐出口哈气,说:“那祝您生活愉快。”
年景尧愣了下,“不是……愉快啥。”
随后蓝康夫便转身回屋,拎了那盒人参出来,对年景尧说:“这东西,您可别忘了带走。”
这么些年了,年景尧还是头一回主动上门收画儿无果!他觉得有点儿意思。
犹犹豫豫地接了人参过来,知道这事儿不能逼得太急,得一步步来。
赶紧陪了笑脸说:“那,不打扰你呢,改天来我家喝茶啊!”
……
……
“亲儿子……你是几天没吃饭?这么饿么?”
港姐一手撑着下巴,观摩着对面正在大口大口啃龙虾的年柏钧。
年柏钧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的吃相是不是太夸张了。就连旁桌的小女孩,也在看着他偷笑。
喝口柠檬水,他想起了自己在巴厘岛的“家常便饭”。
“港姐,你半天也不说叫我出来的目的,那我还不如埋头苦吃。”
港姐又把螃蟹腿放在了年柏钧的盘子里。“目的?目的就是把你这头倔驴给喂饱。”
年柏钧擦擦嘴,也撑住了下巴,嘴角带笑,“年糕那家伙,我已经劝了他了,人家不想老爷子的家族事业,你们就别揪着他不放了。”
港姐正要接话,年崇洋就做了个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的动作,插了句:“还有我!”
港姐瞪了他一眼,低头喝了口柠檬水,才发觉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只吃了一半。
平时最喜欢的三分熟,不知为何没胃口。
只是自己叫他出来的原因,根本不是年柏钧理解的那样。
“喂,你跟妈妈说说,你这次能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港姐对于年柏钧这次归国,似乎真的很惊讶。这么多年,他回来的次数用一根手指就能数的清楚,那是年柏钧爷爷去世的时候。
年柏钧觉得这问题怎么这么熟悉,想起昨天晚上,上官萌也是这么问的。
莫非自己回来的动机,那么容易引起大家的猜测么?
本来,还想找跟昨晚相同的借口搪塞。
但忽转了年头,向前压了压身子,目光尖锐地问:“港姐,我妈妈当时,到底是什么病去世的?”
港姐睁大了双眼,看似没想到年柏钧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心底油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犹豫了下,语气淡淡地说:“干嘛要提起你妈妈?”
“没什么,我怕我时隔这么久会记错。”年柏钧的语气仍旧肯定。
港姐向后欠了欠身子,说:“不是……小时候就告诉过你么,是心脏病啊。”
可年柏钧的表情,显然已经不像是当年相信她话的样子了。
他笑了,笑得有些难捉摸。
港姐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也赶紧叉了蔬菜塞进嘴里。
看见最后一口红茶被年柏钧喝得干干净净,港姐赶紧招呼服务员买单。
两个人临走的时候,港姐拐住年柏钧的手臂,说:“儿子,跟我去艺术区的新影棚看看吧。”
一想到摄影棚,年柏钧虽然踢了点儿兴致,但他内心深处,却能隐约感到一丝莫名的抵触。
他深吸口气,摆出一副犹豫脸……
港姐立刻凑到他耳边悄咪咪地说:“听说,今天的模特可是俄罗斯来的大美妞。”
年柏钧嘴里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声,自己就是那么没原则的人么?
“那个……”
见他还犹豫,港姐使出绝招,又告诉他一件事:“昨天还新到了一批顶级摄影器材。”
这句话,才是戳进年柏钧心窝的关键点。
他也没再端着,伸手接过了港姐的保时捷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