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班花和扒手

“1997年农历5月初2,离端午节还有十几天的时候,我背着行李包,又开始南下广东。

这次,我准备坐火车南下。

原因有以下两点。

一;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坐过火车,我很想体验一下,坐火车是什么滋味。

二;听父亲说,坐火车比坐汽车要安全。

所以,我决定坐火车南下广东。

这个年代,我们邵阳的市区里面还没有修建新火车站,全市人民坐火车都是在老火车站,老火车站是个终点站,又小又破旧,看上去,还不如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两旁的那些小站点。

从我们镇、不、从我们乡街道上有直接抵达老火车站的中巴车。

父亲将我送到我们乡街道上,然后,我在菜市场旁登上一辆开往老火车站的中巴车。

十几分钟后,中巴车启动了。

中巴车上的乘客不少,都是去市里的。

有的是去市里有事情。

有的是去市里潇洒走一回。

从我们乡到市里的老火车站,是一条毛马路,路面又窄,又凹凸不平。

我在车上被晃来晃去。

中巴车开到黄家桥的时候,上来了两个乘客。

是两个漂亮的女孩子。

仔细一看,其中一个是我们班的班花陈卓。

只见她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书包。

跟她一起上车的那个女孩子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黑色的踩脚裤,肩膀上背着一个书包。

看见陈卓的须臾,我的心跳频率一下加速了。

脸颊也跟着发烫。

陈卓没有看见我,正好在黄家桥有三个乘客下车,于是,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这三个乘客刚才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接着,她们有说有笑。

我竖起耳朵偷听。

听了一会儿,我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陈卓现在在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念书,在班上有一个班草级别的男同学喜欢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些关于她们学校里以及同学之间的八卦新闻。

我心里酸酸的。

我尽量将脑袋往下耷拉。

我害怕被陈卓看见了。

我很自卑,这幅穷酸模样,一旦被这位女神看见了,脸上是一点光彩也没有。

她俩说说笑笑了一会儿之后,一个从书包里拿一本书出来看,另外一个拿出一个‘随身听’,将一盒磁带装进行,然后将脑袋倚在座位上,欣赏美妙的音乐。

中巴车左摇右晃的在毛马路上行驶着,途中不时有乘客上车,也不时有乘客下车。

在开到黄旗头村的时候,上来了两个年青人。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两个年青人是扒手,所以也没去特别关注。

直到他俩在车上对一个睡熟的老头下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是扒手来的。

这个年代,我们SY市的治安很乱。

社会上打架斗殴、敲诈勒索、放高利贷这样的不法之事是司空见惯。

人们称社会上的那些混混为‘烂仔’。

这些‘烂仔’们特别拽。

特别喜欢欺负老百姓。

随便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起他们的一顿毒打。

而且,他们在打人的时候,下手特别狠。

我一个堂叔因为在赶集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个烂仔一下,结果,脑袋被红砖砸得四分五裂。

不到一年,我这个堂叔因为脑袋发伤而撒手人寰。

尤其是他们‘烂仔’团伙与‘烂仔’团伙之间械斗的时候,特别凶狠,特别残忍。

他们很流行挑脚筋和挑手筋。

为什么他们下手会这么狠?

因为,在社会上混,手越毒越狠,就越受其他‘烂仔’们的尊敬。

他们管这叫做‘有量’。

像我们集市上有一个‘烂仔’头子,外号叫‘东北虎’,就是因为‘有量’,打架又狠又凶,才成为了‘烂仔’头子。

‘烂仔’们最瞧不起那些打架‘没量’的同行。

觉得他们不配做‘烂仔’。

当然,这也跟以前年青人受到大量的香港黑XX录像有关。

那些低成本的香港黑XX录像,全部都是打打杀杀。

年青人很喜欢学里面的扛把子,觉得特别神气。

许多女孩子也喜欢这样的男人。

自然,社会风气就坏了。

不过,‘烂仔’虽然多,但也分为等级的。

大‘烂仔’赚钱的方式靠开地下赌场,靠开发廊舞厅,靠放高利贷。

小‘烂仔’靠偷鸡摸狗,靠敲诈小老百姓。

像这些扒手,也是属于小‘烂仔’。

这个年代的扒手特别多,在出门之前,父亲就反复叮嘱,要我在车上注意扒手,别让他们把钱包扒走了。

因此,我的钱包防范得死死的。

只见这两个扒手上车之后,朝车上蠡测了一个来回,然后,对一个打瞌睡的老头下手。

他们用一个刀片,将老头的裤袋割开。

然后,用一个小铁钩,朝裤袋里小心翼翼的勾。

果然被他们勾出了几张。

老头打瞌睡打得很死,浑然不知。

我瞠目结舌。

我想学电视里面那些好汉。

但最终,理智战胜了发热。

当然,除了我之后,还有其他的乘客也看见了。

但他们都佯装没看见,没有一个愿意出头打抱不平。

这两个扒手得手后,并没有急着下车。

而是又寻找新的目标。

这次,他们将目标锁定在陈卓身上。

陈卓刚才在听音乐,现在将头倚在座位上,迷迷糊糊。

她除了有一个书包之外,还背了一个粉红色的小包。

两个扒手的新目标,就是陈卓的这个小包。

只见这两个扒手很有默契,他们互相点了点头。

然后,一个放哨,另外一个拿刀片慢慢伸向陈卓身上的那个小包。

五十厘米。

四十厘米。

三十厘米。

二十厘米。

十厘米。

眼看,扒手手中的刀片就要划到陈卓的小包上面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啊’的大叫一声。

两个扒手猝不及防,同时一惊。

然后,全车的乘客,除了那个仍然在打呼噜的老头之外,其他人都看向我。

包括陈卓,她也揉了揉美丽的眼眸,迷茫的看着我。

‘有有老老鼠,呵呵,呵呵。’我故意撒谎。

两个扒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俩互相对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个扒手狠狠警告我;‘下次再让我碰见你,弄死你。’

警告我之后,这两个扒手迅速下车。

两个扒手下车之后,那个被扒了钱的老头,还在打瞌睡。

这时,车上的乘客就像炸开了的锅似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几个乘客把老头弄醒来,然后告诉他,钱被扒手扒了。

老头愣了一下,赶紧用手去摸裤袋。

接下,他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

很快,老头下车了,他说他要去追那两个扒手。

老头下车之后,有一个乘客告诉陈卓,刚才那两个扒手也对她下手了,要不是因为我及时大叫一声,那么,包里面值钱的东西全部都会被扒走。

陈卓听了后,刮目相看的看着我。

接着,她的神情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她对我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靥。

然后,她问我;‘你是不是杨光明?’

我按着胸口,激动的说;‘是是是的。’

如果是在别人面前,我会大大方方的以结巴的身份面对。

可在她面前,我做不到。

依然像尽量掩饰住自己的这个缺陷。

可是,越是想掩饰,心里就越有压力。

越有压力,就越紧张。

越紧张,就越结巴。

还好,陈卓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她既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

她仿佛洞察到了我的窘境,于是,微笑一下后,不再问我。

我讪讪的低着脑袋,仿佛像是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似的,不敢看她。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年那张神秘的小纸条——也就是初中辍学的那一期告诉我‘是李亮拿走了那个蒸饭盆子’的小纸条,原来是陈卓写的。

……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中巴车终于到达老火车站。

我赶紧下车,然后一边打听,一边去买火车票。

这个季节,火车票很容易买,不像春运期间那样一票难求。

因此,我很快买了一张火车票。

然后,等候了几个小时之后,登上了南下广东的火车。

……

这个年代,火车上没有空调,只有风扇。

我虽然是第一次坐火车,但车厢里面的环境实在太难受了。

太令人痛苦了。

因此,上火车之前的那种憧憬和激动,很快被冲得烟消云散。

乘坐长途火车是一件很令人痛苦的事情,尤其对于晕车的人来说,就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我还好,在上车之前买了晕车药,所以,虽然痛苦,但没到呕吐的程度。

可有些乘客就不一样了,在火车上不停的呕吐。

车厢里面本来就很热,气味很大,里面又酸又臭,结果,被那些晕车的乘客们一呕吐,更是雪上加霜。

到广州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十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我虽然吃了晕车药,但心里仍然特别难受,胸口好像是憋了一堆大便在里面似的。

我发誓,再也不坐火车硬座了。

从这次之后,我一直没有坐过火车硬座,南下广东,要么坐大巴车,要么坐火车卧铺。

我宁愿多发一二百块钱,也不愿意再遭那份罪……”

韩非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本来想打断他的倾述。

我想告诉他,我和他也一样,以前在火车上遭过一次罪,从此,我再也不买硬座票,要么买卧铺票坐,要么坐长途大巴。

可想了想,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我不想打断他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