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
花木兰大喜过望。
“别让这群沙匪跑了,否则遗患无穷。”
铠冷静开口。
魔铠不甘于被掌控,野性十足,以前召唤全套魔铠,即便没有失控,也因为时刻在遭受心灵冲击,让他无法保持冷静,多少会被暴虐的情绪所感染。
然而此时此刻,铠却惊奇发现,自己的灵台无比清明,比平时还要冷静,心中不断升起一种踏实感,再没有以前召唤魔铠时,那种担心自己随时可能失控的飘忽感。
这种感觉,仿佛以前一直立于云端,被狂风推动,无法选择自己去向何方,而此时此刻,才真正脚踩大地,获得了支撑。
素来狂暴的魔铠,在这一刻竟变得温顺起来,凶性去了一半,以前随时可能夺去他理智的暴虐情绪、心灵冲击,一下子大幅度减弱,变得难以动摇铠的心智。
不过此时也没时间细想,许多沙匪不愿束手待毙,发起猛烈的反扑,铠与花木兰合在一处,尽可能拖住更多的沙匪。
铠改变自己的打法,与花木兰配合,以前少有这般的团队合作,此时两人却有惊人的默契。
一人如势如破竹的重骑,势大力沉、无人可挡,另一人如穿花蝴蝶,围绕着重骑旋舞,双剑带起细碎的剑光,轻灵无比。
刀光剑影组成没有缝隙的密网,一人主攻,一人守御,随着位置的变动,两人的定位也在攻防间不断转换,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甚至不需要言语交流,便能补上彼此的空缺。
两人舞出的锋芒,宛若收割一般,一茬又一茬的沙匪倒下,两人的步伐也在稳步推进。
“你们怎么会追上来的?”
战斗间隙,铠找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
在他的认知里,小队伙伴们应该留在长城才对,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自己捏碎玉石环扣后,突然现身,路程根本来不及。
“在你离开长城后,我们一直跟在你后面。”花木兰刺倒一名沙匪,没有转头,锐利的眼神锁定着不远处连滚带爬逃窜的西罗尔,抽空解释道:“当时我觉得西罗尔不太对劲,担心你跟着他走有风险,所以便召集小队,打算追上你,而在当夜,我们便在你们经过的路上遭遇了一次沙匪埋伏,是特意在这里阻拦的,后来陆续能碰上有人阻碍我们,我更确定西罗尔别有用心,现在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
只是你们走得太快,我们在后面追了一路,始终跟不上,渐渐失了你们的行踪,要不是半途接到大月村的求援警报,我们也不知道你就在此地。”
“原来如此。”
铠微微点头,大致明白花木兰一行人的经历,不禁大为感动。
自己离开长城时,是打定主意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旅途,没想到同伴们还未得到西罗尔有古怪的确凿证据,只是有了一点怀疑,便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全员出动,风餐露宿跟着自己这么多天。
同伴锲而不舍的追逐,铠心中升起浓浓的温暖,那是被伙伴、被朋友重视的感觉。
而在绝境之中,伙伴犹如神兵天降,将他拖出了危险,更是带来无比的安心……那是自己流浪生涯中,根本没有感受过的安稳感。
为了这样的队友,自己怎么能再让他们失望……
铠的心灵一阵悸动,强烈的情绪回荡。
而就在这一刻,魔铠仅存的挣扎,也渐渐消失,最后的凶性仿佛化作清风而逝,铠再也感受不到魔铠的凶性,像是终于被驯服了一样,变得如臂指使,再也没有任何暴虐情绪。
这一瞬间,铠明白了。
自己是真真切切,彻底掌控魔铠了,再也不会失控!
‘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想岔了……’
铠略微明悟,大概知道魔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了。
忽然间,一阵唏律律的马嘶声响起,只见昆罗与数十个逃到最前头的沙匪已经上了马,就要策马狂奔逃出战场。
“别想跑!”
铠眼神猛地一凛,掷出回旋之刃,带起龙卷般的狂风。
只见回旋之刃的刀光比平时更加粗壮,在沙匪之中弹射了好几次,将好些个沙匪击落下马,紧接着直奔昆罗后背而去。
“别碍事!”
昆罗急忙在马上扭身,怒吼着劈出双刀。
铛!
震耳欲聋的金属嗡鸣声炸响!
回旋之刃弹飞,昆罗被反震之力打得身子一歪,差点掉下马背。
胯下的马匹受了刺激,前蹄一扬,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铠深吸一口气,所有力气灌入腿部,重重踏地。
嘭!
地面轰然炸开沙坑,铠腾空而起,高高越过底下的沙匪群,划出一个弧线,高举巨剑,朝着昆罗发出一记跳劈。
远了,还差一点距离!
昆罗脸色一喜,看出铠这一刀劈不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还是举起双刀,朝天斩去,打算与铠的刀锋交击。他打算借力,挡下铠的一击,借助反震之力,让坐骑再度蹿出一段距离,逃之夭夭。
呼呼呼——
雪亮的刀锋劈落,越来越近,如同陨石坠击。
昆罗被威势所慑,下意识力贯双臂,双刀朝天斩去。
就在两人的武器即将相撞时,异变陡生!
铠的刀锋忽然改变轨迹,朝着地面一戳,如同棍子一般,将自己的身躯向旁边顶开。
一时间,昆罗的面前没了障碍。
一发藏在背后的黄铜子弹,与铠擦身而过,前方只剩下昆罗作为目标。
昆罗猛地瞪大眼睛,他双刀朝天,收招不及,空门大露,根本来不及换招,只能惊恐地看着这颗子弹逼近。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
他眼睁睁看着这颗黄铜子弹,精确地命中自己心脏位置之前被枪击的伤口,沿着上一次破开的血肉,钻了进去。
“不……”
啪!
心脏骤然一痛,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
昆罗一头栽落马下,倒在地上,鲜血浸润了沙子,眼神逐渐涣散。
“老大死了,老大死了!”
众多沙匪越发惊慌失措。
铠转头望向远处,只见沙丘上的百里守约抬起枪口,远远朝着铠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给我一个安心输出的环境,这才是配合嘛……百里守约十分满意,也惊奇于铠一改打法,就能和他默契配合。
这家伙果然很可靠。
花木兰双剑一旋,朝着另一个方向冲杀,沙匪慌乱之下,已然无心阻拦,让她径直冲到了西罗尔身边,大长腿如鞭子般抽出,看上去优美修长、骨肉匀停,实则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
砰!
惊慌失措的西罗尔被一脚踹倒,还未爬起,脖子便感受到兵刃的逼人寒气,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乖乖别动,我还有话要问你。”
花木兰轻剑搭在西罗尔肩膀上,语气严厉。
另一边,盾山终于冲进战场,他缩成一团,顺着沙丘斜坡滚落,速度越来越快,无法遏制的冲势,撞飞不计其数的沙匪,在沙匪群中心才缓缓停下,直接碾出了一条空白的道路,瞬间将沙匪群的阵型厮得七零八落。
王年适才见到场面有变,已经不再逃跑,回过头与第二次支援而来的民兵合兵一处,再度加入战局,将沙匪分割开来,迅速蚕食。
直到现在,沙匪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了,在花木兰一行人与民兵的剿灭下,终于全军覆没,只有寥寥几人趁乱逃走,不成气候。
……
满地躺着哀嚎的沙匪,斧头、弯刀纷纷遗弃,还有着一片片血迹,一片狼藉。
一行人收拾战场,花木兰等人围上了铠。
铠解除魔铠,身子轻轻晃了一下,但他摆手谢绝百里守约的搀扶,自个儿站稳。
“你还好吧?”花木兰关心。
“只是有些脱力。”铠缓了几个呼吸,目光在队友身上一一看过去,轻轻点头,低声道:“谢谢。”
“我们是伙伴,怎么会丢下你,没什么谢不谢的。”百里守约温暖一笑。
铠面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暖。
有这样的伙伴,感觉真好……
仿佛不再是孑然一身,身边有了可信赖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的后背。
为了这样的队友,自己怎么能再倒下……
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秒,忽然齐齐笑了起来。
花木兰握拳捶了一下铠的胸膛,铠大手拍了拍守约的肩膀,守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刻,一种名为羁绊的情感在几人心头浮现,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嘟噜嘟噜?”
盾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迷惑地摸了摸脑袋,有样学样,一巴掌拍在守约背上,差点把他推个跟头。
花木兰失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期待问道:“对了,你的魔铠……”
“嗯,我已经彻底掌控了,不会再失控了。”
铠郑重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想。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行的,从没怀疑过你!”花木兰愉快地笑起来,豪爽地拍了拍铠的手臂,随即好奇不已:“你是怎么办到的?”
闻言,铠沉默了一下,缓缓说出内心的明悟:
“原来,我之前想错了,我本以为是失忆让我的精神韧性有缺,导致我无法掌控魔铠,于是我默默冥想,磨炼心神,认为可以独自解决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一个人是不够的,不是精神韧性的问题,而是我的心里缺了支撑。”
说着,铠的目光转向四周正在打扫战场的民兵们,喃喃道:
“我把所有的问题,归结于失忆的缺陷,纠结于此,反而让自己如世间蜉蝣,若无根浮萍,不知何处去,所以魔铠总是可以趁虚而入。而不再追究失忆,融入当下、接纳情感,感受自己的新生,找到新的人生意义以及支撑当下生活的根基,才能填补心灵的缺口……这才是驯服魔铠的真正途径。
有了这些,意志才坚不可摧,再不被魔铠动摇。
我虽是长城守卫军,但在今天之前,我并不懂这片土地,直到现在,我才终于体会到你们所说的归属感,真正感受到长城是怎样一份责任……我很乐意承担这份责任,和你们一起拯救生灵、守卫长城。
我的存在不是过去定义的,当下的行为决定了我是谁,好比我保护了村民,村民也反过来保护我,身份无关紧要,我只是我本身……无论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意义,当我切实体会到这一点,魔铠才真正和我融为一体……”
铠收回目光,顿了顿,看着花木兰三人,脸色肃穆,郑重道:“谢谢你们这么相信我,能和你们做伙伴,我很安心。”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反倒是让几人不好意思了。
“难得你说这么多话……”百里守约抖了抖耳朵,咳嗽道:“咱们也没有那么好啦。”
花木兰凝望着铠,扬起灿烂的笑容。
“我为你高兴,你终于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标……你说得对,不论你以前是谁,你现在就是我们的队友,是长城之铠。”
她收起笑容,主动伸出手,郑重开口:
“欢迎归队。”
铠也伸出手。
“我的荣幸。”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相握,同样坚实有力,一如两者间的羁绊。
“铠大哥!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王小沙兴奋地跑了过来,在铠面前站定,王年也一起跟了过来。
铠低头看着王小沙,从这小孩脸上看到了崇拜、愧疚、扭捏、骄傲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这让他有些愣神。
老实说,两人之间的交集很少,铠对这小孩的印象着实不深,总得算下来,也不过说过几句话而已,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崇拜自己,还间接救了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一次。”
铠脸色严肃,语气正式,将王小沙当作一个大人来对待。
“那个……应该我感谢你才对,要不是你坚持,就没人救村子了。”王小沙扭捏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还有,我代村子向你道歉,我们白天不该那样对待你的……”
“我没放在心上。”铠看了一眼王年,“你们也救了我一次。”
“这是分内之事……不过,希望你接受我迟来的抱歉,以后大月村永远欢迎你来做客。”王年笑着回应。
百里守约插嘴道:“说起来,如果铠没有遇上你们,就这么路过,咱们也锁定不了他的踪迹,铠帮了大月村,才让我们锁定了行踪。另外我们接到大月村的求援,还要帮忙留下来抵抗沙匪,这一来一回,咱们和铠的距离又会拉开了,不可能这么及时赶到了……可以说这个巧合,以及铠执意提供援手的行为,让他自己也躲过了一劫。”
“这就叫好人有好报!”王小沙大声说。
众人友善笑了起来。
王年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心情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感到自豪,笑道:“虽然我总觉得你胡闹,不过这一次,你确实做成了一件事,你已经有资格成为一个合格的民兵了,回去以后,我就让你加入大月村民兵队。”
王小沙却猛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当民兵了!”
王年一愣:“那你想干什么?”
“铠大哥是我的榜样,我以后也想成为一名长城守卫军,像他那样,拯救更多的村子!”
王小沙语气坚定。
铠眼神微生波澜。
榜样吗……
原来我也有成为别人榜样的一天。
铠看着目光灼灼的王小沙,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个少年人的热血,想了想,缓缓道:“这可是一条艰难的路,不是说说就行的。”
“我会努力!”王小沙一脸认真。
铠盯着他,伸出了拳头。
“加油吧,等你成了长城守卫军,就来找我。”
“好!那就这么约定了!”
王小沙按捺着兴奋,与铠碰了碰拳,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像是得到了偶像的承认。
他默默下了决心。
倒也不只是因为崇拜铠,而是发自心底想要当上长城守卫军。
这时,王小沙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过……铠大哥你会一直在长城吗?”
“会。”
说着,铠扭头看了眼伙伴们,默默补上心里话。
……只要他们需要我一天,我就一天不会离开。
这时,西罗尔被绑到几人面前,一脸失魂落魄。
花木兰拍了拍他的脸,严肃道:“精神点,是时候交待你的问题了,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铠下手?”
西罗尔哆嗦了一下,哪里还有之前假扮南海商会成员的风度,畏畏缩缩把自己的一切交待了出来:
他来自海都,是个骗子,在老家混不下去,便乘上南海商会的船,来到云中讨生活。而在一次偶然下,他见到了流浪时期的铠,那时候恰逢魔铠失控,与一群混血魔种厮杀,西罗尔侥幸活了下来,见识到了魔铠的力量,那种惊人的威能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他在云中浑浑噩噩生活了一段时间,跟着一群沙海拾荒者行动,某一天在拾荒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残缺的古籍,上面所剩不多的内容里,竟然记载了关于魔铠的情报,记录着一个仪式,能够剥夺魔铠之力,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他本来想保存这份古籍,但是拾荒者捡到的东西都要上交给团队,他没信心藏起来,为了确保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他狠心烧掉古籍,后来找了个机会,脱离了拾荒者,开始计划谋夺魔铠的力量。
他不止一次往返于海都与云中,想方设法搜集与铠有关的情报,后来听说铠是个失忆者,于是结合只言片语的情报,编造出了一套说辞,试图欺负铠失忆了,将他诱拐,谋夺魔铠之力,甚至还想着在事成之后再赚一笔,把铠送回海都,换取一份丰厚的悬赏金。
之前对铠的说辞,绝大部分都是他编造的谎言,根本没有什么海都家族联系的,也不存在一个让铠背锅的“真凶”,海都通缉的对象仍旧是铠。
“古籍?什么古籍?”
铠有点好奇,他也想知道有记忆以来便融入体内的魔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我都烧了,封面没写书名,上面只记载了我说的这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本什么书……”西罗尔战战兢兢。
花木兰拽住他的衣领,沉声道:“你最好坦白,要是有任何隐瞒,哼!”
“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啊!”西罗尔哭丧着脸。
“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百里守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铠摇了摇头,却好像忽然不在意了,摆了摆手:
“算了,无论他是什么动机,都不重要了,这一趟旅途,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说的也是,回去再说吧。”花木兰松开西罗尔,让盾山把他扛起来,沉吟道:“咱们也出来好些天了,是时候回长城了。”
这时,铠忽然打断众人的话,沉声开口。
“不,还有一件事……”
随着铠的开口,众人目光渐渐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