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夏哼着小曲儿回到大丰时,在公社派出所工作的陈正跑来了。
“小夏,你早几天在村里收粮食的事情被人举报了,明天公社和粮站会派人下来调查。”
看到陈正一脸的焦急,陈夏也有点懵,不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把事情搞清楚,“正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谁举报的?”
“谁举报的我不知道,但明天我们派出所也要派人参与调查组,下午我在旁边听到了,这不就急急回来告诉你。你早点想好应对办法啊,我看背后肯定是粮站的人在使坏。”
事实上,的确是粮站的人在搞事情,陈夏在村里收粮食,还一收两次,这事无论如何都保不了密的。
就农村一些人的大嘴巴,自己家粮食多卖了2分钱,那还不得到处去跟人炫耀?
其实村的人一听,就对粮站的收购价更不满意了。会州人自古就是以师爷闻名,聪明人太多,
所以老百姓们准备再等等,看看后面收购价会不会提高,或者能不能卖给传说中的“粮商”。
这一等,可把粮站的人急坏了,站长杨奇看到每天收到的粮食越来越少,今年的收粮任务万一完不成那还不被撤职了?
于是就去打听了农民为啥不卖粮,然后就知道了大丰村有人收粮的事情。
他不知道大丰村陈夏收了多少粮食,他只知道比粮站的收购价贵2分钱,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是要坚决打击的。
这年头的粮站绝对是强势机构,杨奇去公社反映这一情况,公社革委会主任斯新良对此很冷淡,而副主任葛军则表示要坚持打击大丰村的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等陈正走了以后,陈夏坐在家里想了半天,最后想到了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还好公社没有捉奸在床,陈夏就有可操作空间。
陈夏先去找了四爷爷,把事情这么一说,陈亦根就火了,“妈了个巴子,村子里哪个缺德玩意去告密?如果是陈家人非打死他不可。”
“四爷爷,你消消气,这事我觉得问题不大,公社要来调查也得有证据不是,没证据他们也不能胡乱冤枉人,现在最主要的是要跟几家卖粮的人对好口供,千万不能承认,承认了不但我要坐牢,他们卖粮的同样要去劳改,还要把钱都没收,再罚款。”
被陈夏这么一吓唬,陈亦根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还好村子里卖粮的都是陈氏子弟,陈亦根带着陈夏在夜里一家家敲门,一家家吓唬过去,让他们千万要闭嘴。
农村嘛,有便宜就上,没危险就逃,现在一听卖粮的也要劳改,还要没收卖粮钱,一个个都捶胸顿足,指天骂地,骂那个告密的生个儿子没屁眼。
就这样,攻守同盟就建立了。
第二步就是掩盖收粮的真相,这个好办,陈亦根叫上几个同宗的子弟,借了许多稻谷搬到了陈家的柴房里,整整装了半屋子。这些都是应对调查组的道具。
到时候肯定会问收购来的稻谷去哪了?带他们来看看这一屋子的稻谷,只要没有卖出去就不算是不是?
至于这里只有两千斤左右的稻谷,不是几万斤收购的数量,这些重要吗?你调查组说几万斤就几万斤?你有账本吗?
帮帮忙,法制社会是要讲证据的好不好。
一切准备就绪,陈亦根和陈夏就等着调查组上门来了。
第二天上午,公社调查组到了。
为首的正是革委会副主任葛军,组员有粮站的杨奇,还有一些公社的文员和派出所的两个民警,几辆自行车到村里时,好多村民都跑出来看热闹。
葛军和杨奇是连襟,两个人用时髦的话说,都是“保守派”,思想不但守旧,而且顽固,这次大丰村出现重大事件,他俩是最兴奋的。
从特殊年代过来的两人心里明白,一坛死水怎么能显出他们的能力呢?事情越大,将来他们的功劳也越大。
陈亦根和一群村干部早早就等着了,“哟,葛主任,杨站长,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葛军跟陈亦根握了握手说道:“我们是接到了群众举报,今天我们是专门下来调查的,如果真有此事,要从严从重处理。”
陈亦根一听,眉头一皱,“居然有这种事情,是谁?我作为村支书兼大队长居然不知道,一定要处理,而且要严肃处理。”
后面几个村干部也都假装点头附和,一个个的演技都在线。
“是谁,哼,是你们村一个叫陈夏的人。”
杨奇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说道。
“陈夏?”
陈亦根的嘴巴张得老大,“不能够呀,陈夏可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是他呢?”
葛军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不对,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去做粮商?莫非是杨奇搞错了?
杨奇听了也愣了一下,不过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是不是陈夏,把他叫来一问就知道了。”
陈亦根转过身对陈国庆说道:“国庆,把陈夏叫来,就说公社领导有话要问。”
陈夏来得很快,穿着一件白衬衫,斯斯文文的样子,进门就一个个打过招呼,光看这样子就是一个纯良的有为知识青年。
调查组的几个人坐在村会议室里,让陈夏坐在对面一个小板凳上,这是调查组的惯用伎俩,给被调查人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你就是陈夏?”葛军拿着一支笔,一个本子,很严肃地问道:“我们是柯石公社的,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罪吗?老实交待吧,争取从宽处理。”
陈夏眨眨眼睛,问道:“领导,我没有犯罪,为什么要交待吗?”
啪一声震响,是杨奇拍了桌子:“放屁,你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再不交待就让你去劳改。”
陈夏一听也火了,“我做什么事情了?你们做为公社领导也不能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吧?有证据就把我抓走,没证据就不要乱说,小心我告你们诽谤。”
“诽谤是个什么罪?”葛军悄悄问旁边的一个民警。
杨奇气得脸通红,厉声说道:“别以为你收粮卖粮,搞的事情就没人知道,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是犯罪,是要坐牢的。小小年纪胆子不小呀。”
“这位领导,你说我在收粮卖粮?那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人证?有没有物证?我在何年何月何时,在哪个地点,从哪些人手上买到了粮食?我又卖到了哪里去了?”
“你……你这是准备自绝于人民了?”
杨奇一时语塞,是啊,他没证据呀,他也只是道听途说,而且去举报的也是他本人,但他手上没证据呀。
葛军止住了要爆起的杨奇,看着同样要爆起的陈夏说道:
“我们下来当然是有证据的,你现在负隅顽抗是没用的,到时有你哭的时候。陈支书,接下来我们要找村民问问话可不可以?”
陈亦根就坐在旁边,一脸认真的说道:“领导们随意,想叫谁就叫谁,我来安排。”
这时候杨奇低声跟葛军说道:“他们都是一个村的,就怕陈亦根不老实,要不这样,门口一大群围观的村民,我们随机抽10个村民问一下就行了。”
葛军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不给大丰村包庇的机会,便亲自去会议室门口,随机抽了10个村民,一个个叫进来问话。
第一个进来的是三奶奶,当初就数她鸡蛋卖得最多。
葛军笑呵呵地问道:“老人家,我们是公社干部,想你一下,早几天你们村的陈夏有没有在收粮食?”
“什么?你问我早饭吃了没?”
“我问你,早几天陈夏有没有在村里收粮食!”
“哦,我这几天都在喂鸡,我这养几只鸡不犯法吧?”
葛军无语地挥挥手,把这个“耳聋的”老太太带了下去,老太太走出门口,对着背后吐了一口痰,骂道:“一群大捏子,小娃娃都不放过。”
围观的人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接着第二个被叫进去的,是第一个卖粮食的国林嫂。当葛军问起陈夏有没有收购粮食时,国林嫂就叫起了撞天屈:
“啊呀领导呀,你们这是被小人蒙蔽了,陈夏多老实的一个孩子呀,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可是我们接到举报,说他收购了好多好多粮食,超过了他的口粮。”
“举报的人脑子有问题,陈夏早几天是收购了一些粮食,那都是他们家自己吃的。他爸妈都死了,他又不会种田,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只能收一些粮食自己吃,这也不违法吧?”
葛军一听,眼睛亮了,终于有人承认陈夏在收粮了。
其实这是陈夏和一些村里人商量好的结果,说一点不收肯定不能打发调查组,但少量收一点还是可以的,只要坚持是自己吃的,咋滴,要眼看着老百姓饿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