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印

把「借書卡」拍進電影並賦之與靈魂的,《情書》是打動人心的。我沒料到的是,多年後,普普通通的一張借書卡,因為知道從此不會再多添一個日期,竟也成了勾起我「非自願記憶」(involuntary memory)的小物件。在久違的中學歲月,我也曾當過學校圖書館員,那個圖書館於中學來說規模也不小;男同學當風紀的大多在走廊巡邏維持秩序,我則在圖書館當值,把歸還的圖書放回架上,或在櫃檯給借書的同學蓋上一個個日期印記。懵懵懂懂之間,也嚐到一片書香,算是種了一份書緣。

其實借書卡上的還書日期,一旦蓋上,就不僅是一個給借書人的「溫馨提示」。它成了那書的生命記錄,獨獨於圖書館才有的;同一種書,在不同圖書館,「生命記錄」有別,就變得獨一無二。某本書乏人問津(不一定不好),借書卡會告訴你,有些甚至從來沒蓋上日期,當你成為借閱此書的第一人時,你會知道。某本書深受歡迎,借書卡疊上一張又一張,剛好在你借書的時候,蓋印的空位填滿了,圖書館員說等等,給你插上或糊上新的一張。如此點滴,都成了「借書儀式」一部分,細微但不能不說是窩心的。有時也會打量一下借書卡上日期的間隔——咦,這本書,一次借閱與下一次借閱之間,原來事隔好幾年,它在書架上等有緣人來取走借閱,也待了一段光陰。後來自己竟也寫起書來,偶爾在圖書館中碰到自己的書,翻到借書卡上看看別人給它留下的印記時,又是另一種感覺。

現在,這些都徐徐劃上句號了。某一個日期成為借書卡上最後的日期,它遭突然停格,之後某書的借閱歷史,只記在電腦系統中,不再為公眾讀者所知。《情書》的過去成為雙重的過去。當借書卡全面作廢,它的記錄停止生長,自然也不再盛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