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颠沛流离

没有人愿意死在一文不值的希望里——小满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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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许跌跌撞撞地被人从帐子里推搡出来,摔在地上的时候,调侃的声音甚是刺耳,几个天官耸了耸肩膀,并不为他们“冒失”感到抱歉。

绍许掂腿盘坐,半天才有力气站起来,手臂处剧烈的痛楚使得他浑身无力,那股子不甘,更招惹出无尽的讪笑。

“石王早就说过了,江神庙那伙人已经彻底被赶尽杀绝了,不可能再派人过去找那个什么老槟,更不可能去找那个已经身死道消的黄九!绍许——我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算我恳请你吧——不要试图说动石王,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不是碍于东王的面子,我想你根本活不到这会儿。”

老苗将绍许搀扶起来,绍许颓败地拍打着身上的土灰,他的执着没能奏效,石王愠怒,再不准许他们的觐见。

“之前你们没了消息,东王说让我过来打探打探,正好遇到清兵拦截,我便留在这了。其实都一样的,石王穷兵黩武,一贯奉行弱肉强食,手底下的兵也大多莽撞粗陋,那天江神庙战况激烈,折了不少弟兄,他们有怨气,你该理解的。”

“那我们就自己去找!”

绍许咬紧牙关,找到正在收拾锅灶的小驼哥,几个天官刻意将吃剩的碗菜丢在地上,小驼哥笑了笑,在一阵骂声中始终保持着足够的体谅。

“现在去找?你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小驼哥把抹布晾干,甚至没有与他直面,这种放逐似的怠慢,几乎打灭了绍许刚刚燃烧起来的希望,他怯怯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跟老苗打过招呼,小驼哥四处张望了几眼,小心从锅灶底下端出一碗饭菜,老苗分明看到菜叶子底下还盖着两片大肉,这可把他馋坏了,忙不迭端过来,又不好意思独享:

“那椒爷一天没吃了,还在气吗?”

小驼哥没说话,把锅灶丢在一旁,三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接下来你们怎么打算的?留在这,还是出去闯?”

小驼哥白无聊白地把手搭在肚皮上,少了那标志性的子午闷心钉,总觉得有些遗憾。

老苗大快朵颐,不等绍许回答,擦擦嘴角的油腥,又自言自语道:“留吧,到哪不得吃饭?石王虽说尚武,那也叫一员猛将,跟着他总归差不了,好过你们在外面颠沛流离。他娘的——这肉绝了!”

绍许垂着头,望着地上搬运稻谷的蚂蚁,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是我的错,我该早点振作起来的。”

小驼哥无话可说,正巧此时,哄笑传来,三人抬头张望,原是椒爷正被人戏弄,几个无良莽夫围住椒爷,打趣要她使出身段。

之前椒爷留在东王那边的时候,关于她的身手早有流传,见了真人,这几个莽夫自然不会放过。

绍许大惊,赶忙起身要去解围,小驼哥定睛观瞧了一阵,只把绍许按住。

努了努嘴,再看那椒爷,双肩发颤,嘴唇抿紧,似是在极力隐忍,过了好一会,又听见一声悠悠长叹,椒爷推开几个莽夫,低着头走了过来。

绍许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开始琢磨椒爷怎能吃下这口怨气。

“俩高一矮,腰上缠着黑丝绦,还有一个豁牙···”

椒爷念叨着走过来,站在了绍许面前:“咱们什么时候走?”

绍许全无主意,对于河西他并不十分了解,此处偏僻山涧,他们已经驻扎了些许日子,听老苗说东王已经搭建了浮桥,以水陆洲作为中继,连纵东西两岸,届时罚军可以长驱直入支援天心阁的东王,想来不过三日,必有结论。

“等浮桥搭好,咱们一道回河东吧,我发誓要宰了那个畜生!”

几人正说着,方才调戏椒爷那几个莽夫晃晃悠悠又走了过来,老苗赶紧把碗掖在身后,椒爷攥紧了拳头,眼看就要爆发,小驼哥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地将仇视的目光隔断。

“石王说了,让你们几个跟着一起出去搜刮粮草,包括这个残废,也得跟着!石王麾下不养闲人,我们可不像东王那般好说话,像活命就得卖力气,抓紧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几个莽夫说完就走了,一边走还不住调侃着绍许断臂的样范,老苗屏气凝神,生怕他们出手伤人,可直到这几个莽夫走远,绍许等人都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这令老苗大为意外。

印象中,他们可是杀伐果断的狂悖浪子,怎么如今浪子忽而回头了?

老苗琢磨不透,看出绍许他们折了不少人手,于是更不忍猜测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绍许抬高断臂,恍惚间总觉得左手还在身上,他无奈地笑了笑,强挤出一张笑脸:

“走吧,总得活着不是吗?”

···

绍许算了算人头,外出搜集粮草的罚军只有二十来人,留守山涧的本部的足有千人之众,还有那些伐运浮桥的苦力不计其数,石王麾下差不多有两千人之多。

听老苗说,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石王为避免被清军围剿,已经将其余人马分散各处,听说他们负责把守要道,直等浮桥搭建功成,才会一鼓作气汇合出击。

论起中坚力量,石王不出其右,这一路他听腻了石王大刀阔斧的手段,愈发觉得此人异常凶险。

想到这里,绍许又忍不住记起了温将军,自水陆洲一役,温将军“伤腓坠马”,必然对他们怀揣滔天的恨意,他还听说派出去追击温将军的人马没有回来,这甚至令石王都感到震惊.

于是果断休止了讨伐,那些积压的愤懑,由此化作期待。

“还不到时候”,石王说完这句话,暂时宣告了与将军之间的厮杀。

接下来这几日,军情难辨真假,每有攻城掠地便要屠城的甚嚣尘上,绍许曾经试图去理解这种残忍的手段,可到最后,只有一声长叹作罢。

没人知道长沙的动乱还会持续多久,社稷不稳,朝堂里的辉光几经闪烁,眼看就要破灭了,绍许大概能感受到那些大人物背后的慞惶,坚不可摧的宫墙,在一片风雨飘零中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