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差正窝在粥锅后头打瞌睡,听到前头有脚步声,还以为又来了灾民,伸着懒腰站起了身,迷迷糊糊的说道:“这边有粥和……”
“馒头”俩字还没说出来,听差就吓得一个哆嗦,懒腰伸到半截就缩了回去。
前头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穿着军官制服,英俊帅气,一双凌厉的眸子,泛着清冷的光,盯着他,缓缓开了口,“我需要一百多人的饭,你这里够不够?”
听差看了他身后一眼,整整齐齐的一排队伍,后头还有抬着担架的,眼下正逢战时,听差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军队,本能的,转头就跑,边跑边叫喊着提醒众人。
“快跑啊!当兵的来了!快跑!”
容太太这两天遍寻张副官不着,去了夏家,却连门都进不去,只好打消寻求帮助的念头,继续来八王山,白天寻找,晚上等待。
奔波了一天,容太太疲累不堪,躺在后头破庙的一把躺椅上打盹儿,管家在她旁边的地铺上睡着,周围的人大多也进入了梦乡。
听差一路叫喊着跑进了破庙的大殿,容太太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坐起身,朝着外头的听差斥责道:“你喊什么,白天累了一天,让大家好好休息。”
听差熄了声,连滚带爬的上了台阶,扑到容太太脚边,嘴唇发抖的说道:“太太,不好了,外头来了一伙当兵的,不知道是哪路的兵,为首的一个看着就不好惹,咱们快跑吧!”
容太太有几分诧异,她早听闻战场已经奔东边转移,怎么会有兵过来八王山呢?竖着耳朵听了听,外头并没有吵闹和喊杀声,掀起身上盖的毯子,叫起管家,和听差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夏夜清拿着勺子翻搅着锅里的粥,等着里头的人出来,这粥棚应该是赈济灾民的,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不会擅动,后头的兵闻到香味儿,早就肚子“咕咕”响了,奈何总长不发话,他们只能忍着。
张副官走到笼屉跟前,掀开看了一眼,白花花的大馒头整齐的排列在笼屉里,看着就有食欲,心里也暗暗佩服这个设粥棚的人,这年头,能这么大方帮助别人的,还真是不多了。
周围棚子里的人早就听到了动静,探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伙当兵的,都吓得躲进了棚子里,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伙人会跟攻击他们村庄的人一样,烧杀抢劫,无恶不作。
张副官在周围转了一圈儿,不由觉得好笑,说道:“总长,我们怕是吓到别人了,刚才那小子吓得鬼哭狼嚎,里头的人不会不敢出来了吧?”
夏夜清头也不抬,蹙眉说道:“不会,一定会有人出来的。”
话音才落,就听到自破庙里头传来了脚步声,夏夜清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位穿深蓝色丝绒长袖旗袍的妇人走了出来,约摸五十岁上下,梳着温婉的盘发,保养得宜,气质不俗,身后跟着听差,还有一位穿着长衫,一脸老实相的中年男人。
容太太走到粥棚底下,看到眼前是个挺拔俊朗的年轻军官,仪表堂堂,虽然目光凌厉,却总觉得不是坏人,笑着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长官怎么称呼?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
张副官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转过身来,一对上容太太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一句话同时脱口而出。
“怎么是您?”
“怎么是您?”
夏夜清听两人的语气,似乎认识的样子,疑惑的目光转向张副官,“你们认识?”
张副官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哦,这位是……”
才想说是宋泠月家里的人,容太太就先喊住了他,“张副官,您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张副官诧异,指了指自己,“啊?借一步说话?”
容太太点点头,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想让他进到里头再说,张副官和夏夜清对两个眼神,后者点点头,张副官只好跟着她过去。
管家看这架势,这伙当兵的并不是坏人,一个个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途赶过来,累坏了,后头还有担架抬着的伤员,急忙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看来是累坏了,坐下来喝碗粥,歇一歇吧!”
后头的士兵没有动,齐齐的把目光看向夏夜清,夏夜清点了点头,“都过来吧!规规矩矩的,不许浪费!”
“是!”
士兵齐齐的应了一声,后头带着伤员的先走到了前头,找了个空地,把伤员一次排好,就过去端粥。
管家和一个听差不够忙碌的,有几个士兵就自动过去帮忙盛粥,管家把笼屉打开,把馒头也挨个分发给众人,士兵排着队领了粥和馒头,席地而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管家又盛了一碗粥,递给了夏夜清,笑着道:“长官,您也吃一点儿吧!这里条件不允许,就把蔬菜和粥一起熬了,既能当饭,又能当菜,热乎乎的喝一碗。”
“多谢!”夏夜清道了谢,接过粥碗,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慢慢的喝起来。
破庙里,容太太和张副官站在一处空地里,容太太把宋泠月失踪的事情前前后后向张副官说了一遍,张副官凝神听了半天,才大致知道宋泠月突然失踪了,看样子,应该是被人绑走了。
“除了前头那封信,后来没有再送信过来吗?比如说要求赎金一类的?”张副官问道。
容太太摇摇头,眉宇间满是忧愁,“没有,这几天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们的人在这周围都找遍了,一丝痕迹都没有。”
张副官细想了一下,又问道:“山里头去过吗?为什么没报警察厅?”
“山里头还没去过,听人说里头住着一寨子的土匪,我们那里敢去啊!警察厅报过,却没人管,这可怎么办?”容太太说着话,再度哽咽起来。
张副官大致也猜到了警察厅的嘴脸,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帮忙的,你放心!”
容太太道了声谢,才想说什么,又突然觉得那里不对,反复思索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张副官是夏家的人,那宋泠月当初逃出来,夏家又发讣告,他该是知道的,可眼下他听了半天,怎么没有一丝的疑问呢?
带着心里的疑惑,就问道:“张副官,您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张副官似乎猜出了她的疑惑,笑笑道:“容太太,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也不必多想,我们总长有心,还没有什么消息能瞒过他的,总之,这件事,你就放心吧!”说罢,转身离开了破庙,实在是饿坏了,再说下去,最后的力气都要耗光了。
出了破庙,夏夜清已经吃完了,一伙士兵帮着收拾好了碗筷,坐在原地休息,夏夜清看到他出来,指了指粥锅,“自己盛去,吃饱饭再说!”
张副官不好意思的笑笑,自顾自的盛了饭,端着走到夏夜清跟前,边吃边神秘的问道:“总长,猜猜这粥棚是谁设的?”
夏夜清睨了他一眼,“谁?”
张副官咽了嘴里的馒头,思索着道:“该怎么称呼她呢?京都第一名媛?容少爷?还是您的姨太太呢?”
夏夜清挑了挑眉,并不觉得意外,淡淡说道:“原来是她,怪不得,也只有她了。”
顿了顿,又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她不在里头?”
张副官喝了一口粥,把嘴里的馒头顺下去,吃的太急,有些噎得慌,捶了捶胸口,感觉顺畅了,才说道:“不在,容太太说她失踪了,我料的不错,准是被八王山那伙土匪给绑走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求财,这倒是奇怪!”
夏夜清淡淡嗯了一声,念叨了一句,“不求财绑人干吗?”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蹭”一下从石头上跳起来,低吼一句,“我操他祖宗,不求财就是求色啊!”
张副官冷不防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碗都差点儿掉地上,愣愣的问道:“求色?求什么色?”
“你说呢?”夏夜清恨铁不成钢,龇牙回怼了他一句。
“我操!那要坏事啊!”张副官总算明白过来,甩手摔了手里的碗,也跳下了大石头。
夏夜清掏出腰里的手枪,换了一个弹夹,又别回到腰里,对张副官侧了侧头,“你跟我去,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到了地方,你在外头接应,我自己进去。”
张副官也掏出手枪准备好,口里问着,“能行吗?兄弟们都吃的差不多了,一起去,一窝挑了算。”
周围棚子里的人听了半天,察觉这伙当兵的不是坏人,才壮着胆子出来,迎头看到张副官手里举着枪,吓得惊呼一声,又抱头躲进了棚子里。
张副官尴尬的笑笑,只好把手枪也别了回去,跟士兵交代要办点儿事情,让他们原地等着,士兵看他们都动了枪,心知肯定要火拼,非要跟着去,夏夜清冷冷呵斥了几句,这伙人才不情不愿的又坐了回去。
容太太从后头走出来,她此刻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军官就是夏总长,也是宋泠月曾经的丈夫,虽然对他曾经苛待宋泠月不满,但眼下见他要去救宋泠月,心里那份不满也减少了几分,叮嘱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小心。”
夏夜清没有搭话,迈开步子往山里的方向走去,张副官应了一声,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