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的话,让宋泠月心里起了一阵波澜,再次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异样,守护?
他为什么要用这个词语?还是说,他私心里,已经愿意去守护?
宋泠月莫名的慌张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好在唐风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语,只仰倒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宋泠月也不好再问,侧靠在车窗上,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夏夜清,那个有着清亮目光和温暖怀抱的人,今夜过后,他还会不会再记得她?
夏夜清回到家里,总理府的电话紧接着就打了过来,张副官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在外头听到夏夜清一直在不停地应是,偶尔说几句,语气和态度都十分严肃,看来今夜是没办法顺利收场了。
一夜顺利过去,第二天一早,夏夜清还没去海关,海关工作人员就火急火燎打电话到夏家,说刘次长昨夜死在海关总署办公室,死因蹊跷,不知谁通报了上去,警察厅、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得知消息,已经去了海关,想瞒都瞒不住。
夏夜清撂下电话,带上张副官赶去海关,却还是晚了一步,海关内外已经被警察厅的人包围,他们奉了秘书处的命令,配合行使调查,夏夜清这个海关总长的身份都不好使。
夏夜清隐隐觉出事情不对,刘次长身份的确重要,却不至于连秘书处都如此上心,还有监察司,这不像是查命案,更像是在清查海关内部。
思来想去,夏夜清决定先去一趟总理府,这个时候,总理应该已经知道了,找他商量,总不是坏事。
两人才走下海关外头的大台阶,前方几辆车子就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把夏夜清两人堵在了海关门口。
车上下来几个人,分别穿着监察司和秘书处的深色制服,有两个人制服上还戴袖章和领章,神情严肃,监察司为首的一个拿着文件走上前,把文件展开在夏夜清脸前。
“夏总长,这是总理亲自签发的调查令,要你停职,接受调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夏夜清神色微变, “总理亲自签发的调查令?”扫了一眼调查令,赫然是总理的印章和签名,的确做不得假。
“好,我配合,需要我跟你们走,还是去海关的办公室?”夏夜清好脾气的问道。
秘书处的人说“不需要,夏总长只需要回夏公馆,接受我们的询问和调查即可,就从今天开始吧!”说着话,做了一个请他上车的手势。
夏夜清觉得去家里不妥,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肯定要担心的,又回转身,问了一句,“我去另一处宅子可以吗?家里老人,实在不方便。”
夏夜清纵然被调查,海关总长的身份还是在的,秘书处的人不敢不依,点头应了。
夏夜清准备上车之际,暗中给张副官使了一个眼色,张副官才想趁人不备偷偷溜走,监察司的人就叫住了他。
“张副官,请您一同协助调查,这是上头的命令,如果您不合作,我们就不客气了。”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夏夜清和张副官对视一眼,脸色皆是一沉,看来这次是出了大事,总理都不打算保他们了,只能自求多福了,两人一前一后,分别上了监察司的车。
夏夜清的私宅竟然和从前的宋府在一条街道,只是在不同的两端,也是一座新式小洋楼,宅子里几个佣人,几辆车子一到,立即有人打开了铁栅栏门。
监察司的人率先下了车,进去把宅子里的佣人聚集到一起,神情严肃地说了几句,最后让人把几个佣人集体驱赶到了耳房。
夏夜清坐在后头的车里,也听不到说什么,只看到佣人神情很是慌张,监察司这般小心谨慎,看来是防止有人通风报信,他心里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看来这一次,事情不妙。
说是协助询问和调查,实际上和审讯差不多,只是不需要关在警察厅,言语上也相对客气些,但还是把夏夜清和张副官分开询问的,生怕会串供一样。
第一场审问一直持续到下午,中间夏夜清饭也没心情吃,只喝了一次水,生怕一个分心,会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第一天的调查结束,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离开之前,留下了两队士兵把守,屋门口和大门口各有一队士兵,出入都不自由,还把宅子里的电话都切断了,等于把夏夜清和张副官囚禁在了宅子里。
少棠被顺利安葬了,宋泠月在福寿园给他选了一块墓地,和宋奇夫妇的墓地相隔不远,以后每逢拜祭,宋泠月可以一同探望。
下午回到家里,宋泠月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少棠凄惨的离世,多少刺激到她,姓方的虽然死了,可是尤不解气,他临死前的那番话,虽恶毒,却不是全无道理。戏子,始终是低人一等,或许那一天,她也会身不由己,身陷囹圄。
在家里前后转了转,还是觉得心定不下来,她穿的单薄,外头的冷风吹得她又头疼,连打了几个喷嚏,又想起还有账目要处理,裹紧衣服,去了书房。
唐风的能力的确很强,大部分公文都处理完毕,只剩下账目没有理,他初接手,账务上并不熟悉,这种事情马虎不得,只能等宋泠月。
书房的门被敲响,唐风抬头应了一声,看到宋泠月走进来,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翻领子的华达呢束腰风衣,身材十分纤弱,长发在脑后盘起,有几分温婉,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略显疲惫之色。
他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猜她还在为少棠的事情难过,这个时候,安慰未必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来的正好,这些账目我不是很清楚,需要你跟我说一下,你过来!”唐风招了招手,起身腾出椅子,示意她到书桌后头来坐。
宋泠月坐过去,把账目拿在手里,翻看了几眼,账房先生的账目做的已经很清楚,基本不用她再细分,但是数据还是要核对的,拿出一旁的算盘,噼里啪啦算起来。
唐风在一旁仔细的看,不消太长时间,就大致弄清了计算的方法,还在其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宋泠月计算了一遍,略有出入,但因为数据过大,这点儿小出入允许出现,加上她心情不佳,便不打算再核对,推开算盘,准备收起账目。
唐风一手摁在账本上,制止了她,“你就打算这样了了?难道以前也是这样马马虎虎算账目的?”
宋泠月面露疑惑看向他,“难道这样不行吗?”
唐风笑笑,桃花眼弯成了月,一手撩开长衫的前襟,侧坐到书桌上,身子斜倾过去,把账目拿在手里,指着其中一处给她看。
“你看看这里,记录太混乱,印花丝织和素面丝织怎么能记在一起呢?这两样丝织价格有差,按照素面价格统一记录,一匹不觉得,可是一个月的出货量下来,就是上百块的损失,这样算下去,一年呢?有多少损失?”
“我看看!”宋泠月抢过账簿,表情凝重的重新翻看起来。
的确,唐风指出的错误很明显,往前翻,头几个月都是这样记的,按照这个算法,这几个月,至少有近千快的钱就这样消失了。
唐风见她越往后看,眉头皱的越紧,心知她是看明白了,怕是也想出了这里头的门道,就笑着说道:“这钱倒不多,可是你这个账房先生是个老油条,他在暗中耍猫腻,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身边。”
宋泠月脸上一热,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扭过头去,她还自称做生意的,居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被一个账房先生给耍了,亏她当初觉得那账房先生可怜,一把年纪,别人不肯用他,只有她请了来,没想到,这可怜之人果然有可恨之处。
唐风怕她面子上过不去,搓了搓手,放缓了语气道:“其实,这种事情凡是经商的都会遇到,你又是初次经营生意,还是个女孩子,遇到偷奸耍滑的人,不知道怎么应付,也都是情理之中,我也不过是旁观者清,你不用多想!”
宋泠月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确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是真的想要帮她,一手背到身后,手指头搓着衣服的腰带边儿,犹豫着道:“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处理?把他辞了吗?”
唐风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宋泠月是个心软的人,让她把一个年纪大的人辞工了,她显然会过意不去,这件事,还得考虑她的心思。
思来想去,就道:“这样的事情,他一个人也做不来,他走了,别人也会继续做手脚,反而不妥当。不如给他换个职位,明升暗降,提拔他做账房的总管,薪水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些,暗地里剥夺他接触账目的机会。”
“至于账目,重新找人做,这次找两个人,钱款和核账,分别找一个,两人分工明确,互不干扰,这样才能更大程度的避免账目混乱,降低舞弊和差错。”
唐风自顾自的说话,完全没注意宋泠月的表情变化,等他说完抬起头,一下子对上一双闪亮的大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一脸警觉的看着她。
“小月,你这是……?”
宋泠月一脸崇拜之情,眼中的亮光星星一样,闪啊闪!
“我发现把你请来真的是请对了,你真的很懂经营之道,以后有你在,我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唐风心里竟然有一丝得意,面上却并未表露,轻咳了一声,故作淡然的道:“什么安枕无忧,你的事情,还是要你自己上心,别想着什么都指望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