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2020》
已经完全想不起来2020年的第一天在做些什么了,就像2022年第一天一定也想不起来2021年的第一天我在做什么一样。
生活是用来经历和忘记的。
这样看来,一时甚至一整年的喜怒哀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2020年印象最深的第一幕,是幻彩新城地下通道里人来人往的年轻人开始戴口罩。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长发飘飘的瘦高女孩处于这一幕的C位,正向我走来。
那天,是我们公司刚刚在光城K11一家艺术餐厅举办了年会之后的第二天,当时完全想不到很快就会不再允许聚餐。
再后来公司就放春节假了。
放假第一天好像就是窝在家里看新闻,然后戴着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棉布口罩去买医用口罩,药店排着很长的队。
像我这种通常拒绝等待的人,立刻就决定去楼上的超市买完东西再来,但我显然低估了人们的购买实力。等我返回药店时,队伍没了,口罩也没了。
好在我是这家药店的会员,与店员熟。店员说,今天不会再有了,不过明天早上8点药店一开门你就来,肯定有。
第二天我起得比上班还早,到那儿时药店还没开门,我再也不敢傲娇地走开,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
这一等,一不小心就引领了一支队伍,我排在第一名,后面跟着好多大爷大妈。
“要几只口罩?”店员问我。
我纠结了一下。
我知道大家都已经开始囤口罩了,而且现在的价格还好,每只1.5元,还不算夸张。但我觉得只要我全家坚持不出门,估计也用不上太多,买20多只大概差不多了。而且后面那么多人排队,如果我买太多,后面的人又会白来一趟。
就是这样的大无私精神,让我在两个月后以5.5元/只的价格又买了120只口罩。
疫情开始后,我停了坚持两三年的跑步,开始了完全宅家的假期。
婆婆连之前家里发生了天大的事都没有停止过的麻将也停了。看来,集体所面临的天大的事,还是比一个小家发生的天大的事更有力量。
全家人都不再出门买菜,改成网购,且购一次足够一星期的量,尽量减少外出次数。
欧同学(指欧子宽)偶尔全副武装出门拿个外卖或快递,回来鞋子放外面不准进门,所有东西都扔阳台通风,洗干净手涂了酒精才准进屋,且一进屋第一件事就洗澡。
我偶尔在家里憋坏了想出去拿个快递,顺便走走,也一定选该洗头的日子,不然刚洗过头出去一趟回来又要洗头不划算。
到了该上班的日子,我远程办公了大概两周。每个周日人事都特别通知一次,到底第二天是到单位上班还是继续远程,我每次都在心里祈祷,老板一定要大慈大悲,让我们继续远程。
没用,小人物的声音约等于没有发声。
到了老板让我们第二天到单位上班的那个周日,当天晚上出了一个爆炸性新闻,幻彩新城有一幢大厦出现了案例,这幢大厦离我们公司所在大厦的直线距离大概不超过五百米。
我诚慌诚恐地把这个新闻转发给人事,希望老板收回之前的决定。
同样没用。
于是我只好给老板说,我请求远程办公同时在此期间降薪一半,具体远程办公多久视疫情而定。老板同意了,但同时也埋了下不久后离职的种子。
2月23日,我终于说服了我微乎其微的“安全感”,带上口罩、手套、酒精出门去上班,这时我已经在家宅了整整一个月,惊觉街上仍然人来人往,生活气息十足,除了菜市场门口多了一个量体温的保安,许多小店的门口都贴着“不带口罩者禁止入内”的告示,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地铁里的人依然很多。
大家上班都戴着口罩呼吸。我被老板喊去会议室开会时,还有偶尔有同事取下口罩说话时如临大敌。因为楼下的所有餐厅都禁止堂食,大家都点外卖,但分批用餐,一个挨着一个取下口罩,带着满脸的口罩印吃饭,轮流来。
晚上下班大家在楼下聚众聊天时,虽然在风口也都戴着口罩,自觉隔开一米远。
上了三天班就决定辞职了。一来还是缺乏安全感;二来在公司做的越来越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我原本一个文案,当时天天给公司招募插画师;三来想打着疫情的旗号在家写小说。
刚辞职时,每天看电影、看小说写小说、玩塔罗牌,过得特别high,感觉简直过上了理想生活——不上班,不看老板脸色,远离纷繁复杂的同事关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不就是理想生活嘛!
但不久后,我就开始为没有灵感、没有技巧所以写不出小说而焦虑。同时,每个月7000多的房贷也变成了一件特别愁人的事。
从前上班的时候,以为纯粹靠写小说养活自己甚至养家糊口特别浪漫。真正离了职才知道,哪怕你写小说比上班努力得多,累得多,前期也仍然是一分钱不赚。而上班就算不努力,一个月月入过万也是相对容易的事。
除了写小说,也想过做职业编剧,毕竟是写过大电影剧本的人。
但失业期间意识到这条路也被封死了,因为当时曾跟着一位愿意培养我成为编剧的导演到桂林出差,认识了一位职业编剧,每晚和她聊天到凌晨三四点。
她说做职业编剧五年来,收入越来越不如从前做文案的时候,劝我一定不要专职做这一行。
在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事后,心态自自然然变了,变得非常渴望上班。
可就在我七月初重整旗鼓开始努力找工作时,忽然“晕”了一次,由于对身体不自信,又耽误了差不多半个月。重新又开始上班是九月一日,和娃开学是同一个日子。
娃也在家休息了一学期或者说半年,学校甚至没有举办毕业典礼,就这样从幼儿园进入了小学。
重新上班的我对任何人都格外谦卑,无论是领导还是同事,与往日职场的我判若两人,因为懂得了赚钱的不容易,看上去特别特别怂。
但我自己总结道:以前看似强,整天怼这个怼那个,其实弱,领导让我滚蛋我就得滚蛋。而现在看似弱,实则强。十月份公司炒一大批员工时,我顽强地留了下来。
娃上学没多久,第一次月考就用一张84分的语文考试卷大大打击了我。赤裸裸地告诉我,我前几年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反正没有好好教娃。
也许是我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我努力培养他,就意味着放弃我自己了吧。我还不想放弃我自己,我想老当益壮。
我妈说,我像我娃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坐在三年级教室了,而且早已认识了许多字。我很有觉悟地对我妈说:“那是因为你用心对孩子了,而我没有用心。”
后来我又总结道,2020年的关键词如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不冲突”:爱写小说是爱理想,爱工作却是爱现实生活本身,不冲突,不一定非要让两者对立;自己不停进步,与努力培养娃也不冲突,以前觉得培养娃就是放弃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混蛋想法。
想通以后,我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书店,把他们书架上一年级上册的语文和数学卷子,论排买。
2020年后半年最幸运的事情是,工作上遇到了两个非常能干的老大,还有几个我非常欣赏的同事。
之前工作十年,从来没有觉得哪位上司能带我飞的,而我这个能干的直属上司叫我“姑娘”,让我连续几个月每个周末都不停加班也心甘情愿,觉得日子有奔头。
那几个我非常欣赏的同事,有的是从《光城都市报》出来的影评人和乐评人,有的是年纪轻轻的实习生,他们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不把职场当职场,有慈悲心。
当然工作中也有几个我非常不喜欢的同事,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油滑,怎么世俗、世故,也仍然要感谢他们为我的小说提供素材,毕竟我是把生活当成小说来过的,如果身边没有这些人,小说的反面人物该从哪里来?
2020年我买了韦特塔罗牌,无师自通地为自己占卜过关于未来的一些事情,大都惊人地准。
占卜这件事情这让我越来越觉得,许许多多事情是宇宙早已安排好的。渺小如我,只能静等时间到了再去经历罢了。
2020年我不仅工作十分努力,还买了学过魔法的塔罗师做的“招财油”加持,但这些都并不能阻挡年尾的时候有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但,没有关系。
我想起我当年恋爱,一次不行,下一次还是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后来忽然间就行了。
我相信赚钱也是一样。虽然我整整一年,无论是以写小说的形式还是以上班的形式,都非常努力但也没赚到什么钱,但我感到我与金钱之间的连接,已经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开始有一点点硬币叮铃哐当地掉进来。
也许终有一天,金钱与我之间的洞门大开,有大风把百元大钞呼呼刮进来。确实,从来没有哪一年像今年一样,对金钱的渴望如此强烈。
所以总的来说,2020年是过得很惨的一年,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又很棒,是一个转折点——从不努力到努力的转折,从幼稚到成熟的转折,它看似停滞甚至倒退,其实是在蓄能。
这个年末岁初最深的感触是,“未来”就像刚买回来的护肤品上的保质日期,看着很遥远,却很快就到了,日子根本就经不起过。
以上,是为回眸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