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宾退录·却扫编
- (宋)赵与时 徐度撰 傅成 尚成校点
- 8355字
- 2021-03-17 18:53:08
卷第一
王建以宫词著名,然好事者多以他人之诗杂之,今世所传百篇,不皆建作也。余观诗不多,所知者如:“新鹰初放兔初肥,白日君王在内稀。薄暮千门临欲锁,红妆飞骑向前归。”“黄金捍拨紫檀槽,弦索初张调更高。尽理昨来新上曲,内官帘外送樱桃。”张籍《宫词》二首也。“泪尽罗衣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白乐天《后宫词》也。“闲吹玉殿昭华管,醉折梨园缥蒂花。十年一梦归人世,绛缕犹封系臂纱。”杜牧之《出宫人》诗也。“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瑶阶夜月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杜牧之《秋夕》诗也。“宝仗平明秋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长信秋词》也。“日晚长秋帘外报,望陵歌舞在明朝。添炉欲爇熏衣麝,忆得分时不忍烧。”“日映西陵松柏枝,下台相顾一相悲。朝来乐府歌新曲,唱著君王自作词。”刘梦得《魏宫词》二首也。或全录,或改一二字而已。王平甫谓:“馆中校花蕊夫人《宫词》,止三十二首夫人亲笔,又别有六十六篇者,乃近世好事者旋加搜索续之,语意与前诗相类者极少,诚为乱真。世又有王岐公宫词百篇,盖亦依托者。”
洪文敏《容斋随笔》论“禹稷躬稼而有天下”,谓:“禹未尝躬稼,因稷而称之。”余按《书》:“禹曰:‘暨稷奏庶艰食。’”则尝躬稼矣,洪偶未之思也。
《诗眼》云:晏叔原见蒲传正云:“先公平日小词虽多,未尝作妇人语也。”传正云:“‘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岂非妇人语乎?”晏曰:“公谓‘年少’为何语?”传正曰:“岂不谓其所欢乎?”晏曰:“因公之言,遂晓乐天诗两句,盖‘欲留所欢待富贵,富贵不来所欢去’。”传正笑而悟。余按全篇云:“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盖真谓“所欢”者,与乐天“欲留年少待富贵,富贵不来年少去”之句不同,叔原之言失之。
绍兴三十二年五月甲子,降旨建储。宰相陈康伯折简礼部侍郎吕广问,密议典礼。时上正祀黄帝,广问为初献官,周必大以御史监祭。广问语必大:“皇太子改名,从火从华。”必大谓:“与唐昭宗晔字同音,可乎?”广问亟告康伯,取旨别拟定,乃用今讳。
绍兴癸丑,岳武穆提兵平虔、吉群盗,道出新淦,题诗青泥市萧寺壁间云:“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淳熙间,林令梓欲摹刻于石,会罢去,不果。今寺废壁亡矣。其孙类家集,惜未有告之者。
《兰亭》石刻,惟定武者得其真。盖唐太宗以真迹刻之学士院,朱梁徙置汴都。石晋亡,耶律德光辇而归。德光道死,与辎重俱弃之中山之杀胡林。庆历中,为土人李学究所得。韩魏公索之急,李瘗诸地中,而别刻以献。李死,其子乃出之,宋景文公始买置公帑。荣云:“宋景文帅定日,有学究李姓者藏此石,死于妓家。乐营将何水清得之以献,宋留之公库。”姚令升云:“有游子携此石走四方,最后死于中山营妓家。伶人孟水清取以献。”周承勋希稷云:“唐太宗既得《兰亭序》真迹,使赵模等模搨,以十本赐方镇。惟定武用玉石刻之。文宗朝,舒元舆作《牡丹赋》,刻之碑阴,世号定武本。”蔡絛云:“定武本,乃江左所传晋会稽石也。钱氏归版图之后,定武有富民好事者,厚以金帛从会稽取之而藏于家。后户绝,赀没县官,人始见之,因置诸定帅之便坐壁间。”熙宁间,薛师正向为帅,其子绍彭又刻别本留公帑,携古刻归长安。王厚之顺伯云:“绍彭窃归洛阳。”周希稷云:“薛帅求之不得。其犹子绍彭,闻公厨有石,用以镇肉,取视之,乃刻《牡丹赋》于碑阴者。遂别刻石,易以归长安。”袁说友起岩云:“薛师正至定,恶摹打有声,自刊别石,留谯楼下,以应求者。其子绍彭,又私摹刻,易杀胡林本以归。”蔡絛云:“熙宁中,孙次公侍郎帅定,有旨取其石纳禁中,则又刻石而还之壁。后薛向来定,遂取以归。世但谓石归薛氏,然不知雅非古矣。”大观中,荣、王厚之、王明清、周承勋皆曰宣和。诏取置宣和殿。王明清云:“向次子嗣昌,献于天子,徽宗命龛置睿思东阁之壁。”明清之父铚则云:“置之艮岳玛瑙亭。”蔡絛云:“大观初,祐陵方尚文博雅,诏索孙次公所纳石刻,则无有。或谓此石已殉裕陵,乃更取薛氏石入御府。”靖康之变,虏袭以红毯,辇归。荣云:“宋定国尝从使虏,云石今在中京。”王明清云:“靖康之乱,凡尚方珍异之物,悉为群胡辇归,独此石虏所不识,遂弃不取。建炎初,高宗驻跸广陵,宗泽居守东都,见之,遣骑疾驰进行在所。未逾月,狄复南寇,大驾幸浙,失于仓猝之际。绍兴中,向子固帅维扬,密旨令搜访,竟不获。”今东南诸刻,无能仿佛者。天台桑泽卿世昌编《兰亭博议》一书,甚详。与时参会众说,芟繁撮要,记其本末如此。所取何子楚薳之辞居多,诸说之异同者,则附著其下。虽未能定其孰是孰非,然薛师正长安人,王顺伯谓其携以归洛;宗忠简守汴,日夕从事战守,且其天姿刚正,王仲言谓其为人主搜罗玩物于艰难之时,皆不敢谓然。开元九年置朔方节度,自是始有方镇,周希稷所云,乃是全不知有史策,若谓太宗分赐诸郡,犹可也。夫以一石刻之微,而言人人殊,莫能定于一,然后知考古之难也。
林灵素,初名灵噩,字岁昌。家世寒微,慕远游。至蜀,从赵昇道人数载。赵卒,得其书,秘藏之,由是善妖术,辅以五雷法。往来宿、亳、淮、泗间,乞食诸寺。政和三年,至京师,寓东太一宫。徽宗梦赴东华帝君召,游神霄宫。觉而异之,敕道录徐知常访神霄事迹。知常素不晓,告假。或告曰:“道堂有温州林道士,累言神霄,亦作《神霄诗》题壁间。”知常得之大惊,以闻。召见,上问有何术,对曰:“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上视灵噩风貌如旧识,赐名灵素,号金门羽客、通真达灵玄妙先生。赐金牌,无时入内。五年,筑通真宫以居之。时宫禁多怪,命灵素治之。埋铁简长九尺于地,其怪遂绝。因建宝箓宫、太一西宫,建仁济亭,施符水,开神霄宝箓坛。诏天下:天宁观改为神霄玉清万寿宫,无观者,以寺充。乃设长生大帝君、青华大帝君像。上自称教主道君皇帝。皆灵素所建也。灵素被旨修道书,改正诸家醮仪,校雠丹经灵篇,删修注解。每遇初七日升座,座下皆宰执、百官、三衙、亲王、中贵,士俗观者如堵。讲说《三洞道经》,京师士民始知奉道矣。灵素为幻不一,上每以“聪明神仙”呼之。御笔赐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立两府班。上思明达后,欲见之,灵素复为叶静能致太真之术,上尤异之。谓灵素曰:“朕昔到青华帝君处,获言‘改除魔髠’,何谓也?”灵素遂纵言佛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改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有旨依奏。皇太子上殿争之,令胡僧一立藏十二人,并五台僧二人道坚等,与灵素斗法。僧不胜,情愿戴冠执简。太子乞赎僧罪。有旨胡僧放;道坚系中国人,送开封府刺面决配,于开宝寺前令众。明年,京师大旱,命灵素祈雨,未应。蔡京奏其妄。上密召灵素曰:“朕诸事一听卿,且与祈三日大雨,以塞大臣之谤。”灵素请急召建昌军南丰道士王文卿,乃神霄甲子之神,兼雨部,与之同告上帝。文卿既至,执简敕水,果得雨三日。上喜,赐文卿亦充凝神殿侍宸。灵素眷益隆。忽京城传吕洞宾访灵素,遂捻土烧香,气直至禁中。遣人探问,香气自通真宫来。上亟乘小车到宫,见壁间有诗云:“捻土焚香事有因,世间宜假不宜真。太平无事张天觉,四海闲游吕洞宾。”京城印行,绕街叫卖。太子亦买数本进。上大骇,推赏钱千缗,开封府捕之。有太学斋仆王青告首,是福州士人黄待聘令青卖。送大理寺勘招:待聘兄弟及外族为僧行,不喜改道,故云。有旨斩马行街。灵素知蔡京乡人所为,上表乞归本贯。诏不允。通真有一室,灵素入静之所,常封锁,虽驾来亦不入。京遣人廉得,有黄罗大帐,金龙朱红倚卓,金龙香炉。京具奏:“请上亲往,臣当从驾。”上幸通真宫,引京至,开锁同入,无一物,粉壁明窗而已。京皇恐待罪。宣和元年三月,京师大水临城,上令中贵同灵素登城治水。敕之,水势不退,回奏:“臣非不能治水。一者事乃天道,二者水自太子而得,但令太子拜之,可信也。”遂遣太子登城,赐御香,设四拜,水退四丈。是夜水退尽,京城之民,皆仰太子圣德。灵素遂上表乞骸,不允。秋九月,全台上言:“灵素妄改改字疑是议字之误。迁都,妖惑圣聪,改除释教,毁谤大臣。”灵素即时携衣被行出宫。十一月,与宫祠,温州居住。二年,灵素一日携所上表见太守闾丘颚,乞与缴进,及与州官亲党诀别而卒。生前自卜坟于城南山,戒其随行弟子皇城使张如晦,可掘穴深五尺,见龟蛇便下棺。既掘,不见龟蛇,而深不可视,葬焉。靖康初,遣使监温州伐墓,不知所踪,但见乱石纵横,强进,多死,遂已。此耿延禧所作《灵素传》也。灵素本末,世不知其全,故著之,不敢增易一字。今温州天庆宫有题衔云:大中大夫冲和殿侍宸金门羽客通真达灵玄妙先生在京神霄玉清万寿宫管辖提举通真宫林灵素。
世有十干化五行真气之说,莫究其理。洪文敏载郑景实㮚之语,谓取岁首月建之干所生,如甲、己丙作首,丙属火,火生土,则甲、己化土。他仿此。颇通。余记昔年一术士云:遇龙则化。龙,辰也。甲、己得戊辰,戊属土,故化土。乙、庚得庚辰,庚属金,故化金。丙、辛以降皆然。其实一也。
祖宗时,诸郡皆有都厅。至宣和三年,怀安军奏:“今尚书省公相厅改作都厅,内外都厅,并行禁止。欲将本军都厅,以佥厅为名。”从之,且命诸路依此。此佥厅得名之始也。然今帅府有佥厅,又有都厅,莫知所始矣。
会稽虞少崔仲琳送林懿成季仲诗云:“男儿何苦敝群书,学到根原物物无。曾子当年多一唯,颜渊终日只如愚。水流万折心无竞,月落千山影自孤。执手沙头休话别,与君元不隔江湖。”阅《庚溪诗话》,喜而录之。
俗间有击鼓射字之伎,莫知所始。盖全用切韵之法,该以两诗,诗皆七言。一篇六句,四十二字,以代三十六字母,而全用五支至十二齐韵,取其声相近,便于诵习。一篇七句,四十九字,以该平声五十七韵,而无侧声。如一字字母在第三句第四字,则鼓节先三后四,叶韵亦如之。又以一、二、三、四为平、上、去、入之别。亦有不击鼓而挥扇之类,其实一也。诗曰:“西希低之机诗资,非卑妻欺痴梯归,披皮肥其辞移题,携持齐时依眉微,离为儿仪伊锄尼,醯鸡篦溪批毗迷。”此字母也。“罗家瓜蓝斜凌伦,思戈交劳皆来论,留连王郎龙南关,卢甘林峦雷聊邻,帘栊羸娄参辰阑,楞根弯离驴寒间,怀横荣鞋庚光颜。”此叶韵也。又有以诗数十句,该果实之名为酒席之戏者,与此略同,然不假切韵,颇为简易。至于卖卜者,但欲知十干十二枝,则尤不难。然多只一击鼓便能知年、月、日、时八字,盖未击之先,踟蹰顾盼,举动语默,皆是物也。
三司副使曰簉,通判曰倅。《礼》有副车、倅车。《左传》:“孟僖子使泉丘人女助薳氏之簉。”簉、倅皆副贰之称,然他官虽副贰不通用,不知其由。今三司废已久,簉之名人无知者,独倅之名犹然。楼宣献序《向侍郎子諲集》云“擢之户簉”,近时文字中所见者此耳。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谓礼必以忠信为质也。余谓学者始以持敬为本,而穷理尽性以终之,亦“绘事后素”之意。
“吾不试故艺。”余妄意谓夫子天纵之圣,艺皆不学而能,非若常人尝试而为之。故其多能皆本于自然,而非有意于多能也。古今诸家皆无此说,余亦未敢自以为是。
《穆天子传》书八骏之名,一曰赤骥,二曰盗骊,三曰白义,四曰逾轮,五曰山子,六曰渠黄,七曰华骝,八曰绿耳。《王子年拾遗记》载穆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二名翻羽,三名奔霄,四名超影,五名逾辉,六名超光,七名腾雾,八名挟翼。二说不同。
神仙赤松子见于书传多矣,惟《淮南子》称赤诵子。
嘉、眉多士之乡,凡一成之聚,必相与合力建夫子庙,春秋释奠,士子私讲礼焉,名之曰乡校。亦有养士者,谓之山学。眉州四县,凡十有三所。嘉定府五县,凡十有八所。他郡惟遂宁四所,普州二所,余未之闻。
刘卞功,字子民,滨州安定人。弱不好弄,六岁误触瓮碎,家人更谯之,神色自若,曰:“俟钉校者来,当全之。”复谯其妄。曰:“人破尚可修,矧瓮邪!”语未绝,钉校者至,相与料理,顷之如新。自是筑环堵于家之后圃,不语不出者三十余年,或食或不食。徽宗闻其名,数敕郡县津致,间驰近侍召之。对曰:“吾有严愿,不出此门。”上知不可夺,赐号高尚先生。王子裳侍郎衣,其外兄也,尝问以修行之术。书云:“非道亦非律,又非虚空禅。独守一亩宅,惟耕己心田。”又云:“以手扪胸,欲心清净;以手上下,欲气升降。”又云:“常人以嗜欲杀身,以货财杀子孙,以政事杀民,以学术杀天下后世。吾无是四者,岂不快哉!”靖康之变,不知所终。
周宣王,中兴之贤君也。然考之于《诗》,曰箴,曰规,曰诲,曰刺,不一而足。第序《诗》者不能直书其事,故后世儒者毋敢訾议。余观《国语》所载,如不藉千亩;拒虢文公之谏,而致姜戎之败;舍括立戏,激鲁人之变,而致诸侯之不睦;及丧师之后,复为料民之举,虽仲山甫之言且不用焉。文、武、成、康之治,岂如是哉!周之东迁,乌得尽委其责于幽、平二王乎?其所由来者渐矣。《史记》但书不藉千亩、料民太原二事之目,不若《国语》之详也。
《容斋随笔》谓近世所传《云仙散录》、《开元天宝遗事》、《老杜事实》,皆浅妄绝可笑,而颇能疑误后生。然但辨《遗事》中数事,余二书无说。《老杜事实》,世不多见。葛常之《韵语阳秋》云:老杜诗云:“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按逊传无扬州事,而逊集亦无扬州梅花诗,但有《早梅》诗云:“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衔霜当路发,映雪凝寒开。枝横却月观,花绕凌风台。应知早飘落,故逐上春来。”杜公前诗乃逢早梅而作,故用何逊事,又意却月、凌风皆扬州台观名尔。近时有妄人假东坡名作《老杜事实》一编,无一事有据,至谓:“逊作扬州法曹,廨舍有梅一株,吟咏其下。”岂不误学者?以上皆葛语。若《云仙散录》,则余家有之。凡三百六十事,而援引书百余种,每一书皆录一事,周而复始,如是者三,其间次序参差者,数条而已。编集文籍,岂能整齐如此?已可一笑。《序》称天祐元年,金城冯贽取九世典籍,撮其膏髓,别为一书,庶兵火煨烬之后,来者不至束手。今百书遂无存者,则贽可谓前知矣。《崇文总目》成书时,距天祐未甚久,隋、唐以前书籍存者极多,贽家之书,无一著录,虽有《金銮密记》之类一二种,而所编三事,本书反无之。又其造语尽仿《世说》,若集诸家之言,岂应一律?始实容斋之说,后阅馆本逊集,葛所引梅诗尚脱第四联:“朝洒长门泣,夕驻临邛杯。”
胡忠简之贬,李似之侍郎弥逊书十事以赠:一曰有天命,有君命,不择地而安之;二曰唯君子困而不失其所亨;三曰名节之士犹未及道,更宜进步;四曰境界违顺,当以初心对治;五曰子厚居柳,筑愚溪,东坡居惠,筑鹤观,若将终身焉;六曰无我方能作为大事;七曰天将任之,必大有摧抑;八曰建立功名,非知道者不能;九曰太刚恐易折,须养以浑厚;十曰学必明心,记问辨说皆余事。
古乐府《木兰词》文字奇古,然其间有云:“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赐物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愿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按木兰诈作男子,代父征行,逮归家易服,火伴方知其为女。当其见天子之时,尚称男子,而曰“送儿归故乡”,何哉?儿者,妇人之称也。
熙宁青苗法行,计息推赏,否则废黜。官吏畏罪希进,所散唯恐不多。知祥符县李敦颐视前政独贷三之一,宰相怒甚,遂通判广信军。敦颐字子修,棣州阳信人。苏文定公奏疏所言即此也。
太宗尝谓宰相曰:“流俗有言:‘人生如病疟,于大寒大暑中过岁,寒暑迭变,不觉渐成衰老。’苟不竞为善事,虚度流年,良可惜也!”李文简书之长编。而《宗门武库》载五祖亦有此语。又《唐摭言》载赵牧《对酒》诗,亦有“人生如疟在须臾,何乃自苦八尺躯”之句。
中书侍郎旧称中书,今转为中书舍人之称。近岁有以六部侍郎兼中书舍人者,遂直呼中书侍郎,尤非是。官制:前左右丞、六部侍郎,通谓之丞郎。今有称郎官、寺监丞为丞郎者矣。皆失之不考也。若称中书舍人为中舍,则容斋已辨之矣。
前代东宫官于皇太子皆称臣,隋开皇中尝更其制,至唐而复。真庙为皇太子,始辞之。
临汉石经与今文不同者殊多,《东观余论》略记之。如《书》“女毋翕侮成人”,今作“女毋侮老成人”;“保后胥高”,今作“保后胥戚”;“女永劝忧”,今作“汝诞劝忧”;“女有近则在乃心”,今“近”作“戕”;“女比犹念以相从”,今作“汝分猷”;“各翕中”,今作“各设中”;“尔惠朕曷祗动万民以迁”,今作“尔谓朕曷震动”;“天既付命”,今“付”作“孚”;“曰陈其五行”,今作“汩陈”;“严恭寅畏天命,自亮以民祗惧”,今“亮”作“度”,“以”作“治”;“怀保小人,惠于矜寡”,今“人”作“民”,“于”作“鲜”;“毋兄曰”,今作“无皇曰”;“则兄自敬德”,今“兄”作“皇”;“旦以前人之徽言”,今作“受人之徽言”;“是罔显哉厥世”,今“哉”作“在”;“文王之鲜光”,今作“耿光”;“通殷就大命”,今作“达殷集大命”。《论语》“意与之与”,今“意”作“抑”;“孝于惟孝”,今“于”作“乎”;“朝闻道,夕死可也”,今“也”作“矣”;“是鲁孔丘与?曰是知津矣”,今作“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耰不辍,子路以告,子怃然”,今作“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置其杖而耘”,今“置”作“植”;“其斯以乎”,今作“其斯而已矣”;“譬诸宫墙”,今“诸”作“之”;“贾诸?贾之哉”,今“贾”作“沽”。恨不见其全也。
《顾命》:“一人冕执锐。”陆氏《释文》:“锐,以税反。”今《礼部韵》尹字下有鈗字,注云:“侍臣所执。《书》:‘一人冕执鈗。’”古文《尚书》亦作鈗。不知承误作锐自何时始也。
晁伯宇载之《昭灵夫人祠》诗:“安用生儿作刘季,暮年无骨葬昭灵。”陆务观游《黄州》诗:“君看赤壁终陈迹,生子何须似仲谋。”
自唐以纪年改梁州曰兴元府,本朝绍兴、隆兴、庆元诸府,皆循用故事,县名亦多有之。独嘉州以庆元初升嘉定府,越十三年方改元嘉定,与诸府不同。
韩文公《记梦》诗:“百二十刻须臾间。”方氏《举正》载董彦远云:“世间只百刻。百二十刻,以星纪言也。”朱文公《考异》云:“星纪之说,未详其旨,但汉哀帝尝用夏贺良说,刻漏以百二十为度矣。”余谓董说固妄;夏贺良之说,行之不两月而改,且衰世不典之事,韩公必不引用。按古之漏刻,昼有朝、禺、中、晡、夕,夜有甲、乙、丙、丁、戊。至梁武帝天监六年,始以昼夜百刻布之。十二辰每时得八刻,仍有余分,故今世历家百刻,举成数尔,实九十六刻也。每时余分,别为初初、正初刻。一日合二十有四,每刻居六分刻之一,总而计之,为四刻,始合百刻之数。刻虽有大小,其名则百有二十。韩诗恐只取此,正不须求之远也。
熙宁间,赐岐王颢、嘉王頵玉带各一。二王固辞,不听。请加佩金鱼以别嫌,诏并以玉鱼赐之。王仲言明清《挥麈录》谓:“玉带为朝仪始此。其后尝赐王安石,安石力辞,不从,不得已受诏,次日即释去。至徽宗朝,以赐蔡京,京请佩金鱼以自别于诸王,从之。自是何执中、郑居中、王黼、蔡攸、童贯皆受赐。”余按唐永徽二年敕:开府仪同三司及京官文武职事四品五品,并给随身鱼。上元初敕:文武官三品以上服金玉带。开元中敕:珠玉锦绣,既令禁断,准式三品以上饰以玉,四品以上饰以金,五品以上饰以银者,宜于腰带及马镫酒杓,馀悉禁断。《董晋传》谓:“五品而上金玉带,所以尽饰以奉上。”史传载赐玉带,及臣下私以玉带相赠遗者,班班可考。韩文公诗亦云:“不知官高卑,玉带悬金鱼。”则知唐已然矣。五代汉隐帝尝以赏郭威之功,既又召杨邠辈数人悉赐之。然不足稽也。杨文公《谈苑》载国朝赐带之制,谓驸马都尉初选尚,赐白玉带,亲王皇族皆许通服雕玉、白玉等带。则不始于岐、嘉二王审矣。玉鱼,安重荣亦尝自为之。
或问陆文安公:“何不注释诸经以垂世?”陆曰:“六经乃注我者也。”
州县治率南向,然“南面”二字,人臣不得用也。惟山谷《送徐隐父宰余干》诗云:“地方百里身南面。”岂别有所本欤?恨读书不多,不能详也。
《章贡志》谓:“汉高帝六年,命灌婴略定江南,令天下城县邑,始置雩都县。”按《高纪》六年冬十月,但书“令天下郡邑城”而已,余皆无所见。雩都置县,《地理志》不书岁月,考纪及传,灌婴踪迹未尝到江南。凿空著书,可付一笑。洪驹父《豫章职方乘》亦谓:“灌婴在汉初定江南,故祀以为城隍神。今江西郡县城隍多指为灌婴,其实非也。”友人萧子寿大年考《功臣侯表》,始知其为陈婴。盖婴自定东阳为将,属楚项梁,为楚柱国。四岁,项羽死,属汉,定豫章、浙江,封堂邑侯,都渐。颜师古谓:“渐,水名。在丹阳黝县南蛮中。婴既定诸地而都之。”《地理志》注:“黝音伊,字本作黟,其音同。”始知定江南者为陈婴。流俗所传,不为全无所据,但误其姓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