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字坡

沿着高高的坊墙,姜渊在穿过金虹街,走过金虹桥之后,终于来到太平坊之外。

话说西陵虽然有三十六坊,但是其中也是有着明显的贫贱富贵之分的。

并且因为西陵分属陪都,故此这城中格局却不像寻常城池一般‘东富西贵南贱北贫’。

因为当初西陵初建之时,北城便是皇城所在。后来随着历代王朝扩建,故此到如今大半北城都成了皇帝离宫了。

除非皇帝巡幸西陵,否则平日里北城大多都没什么人会去,甚是荒凉无比。

西陵城中的高门权贵,大多则是在聚集在东城与西城之处。并且因为东、西两市的存在,导致一干豪商也都费劲了心思往此处聚拢。

故此西陵城中那些普通百姓,大多便只能蜗居在城南之地了。

不过随着多年来的繁衍生息,本来便不大的城南开始变得越发拥挤不堪。

时日一久,城南的各坊便成了一团乱麻、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角色自然少不得往里钻。

藏污纳垢久了,便是那些衙门的衙差也都开始忌惮起城南来。

往日里衙差过来办事,少不得还得提前打声招呼。否则最后差事办砸了不说,甚至还可能有血光之灾。

而号称西陵销魂窟的太平坊,便是在这东城与南城的交界处。

看着坊间那来来往往的的青衫士子,姜渊忍不住一阵摇头苦笑。

因为家住太平坊,故此在他的记忆里,当初他可是没少在坊间碰见书院里的师长。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往日在书院之中他可没少被那些老先生们开小灶。

想到这里姜渊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是因为这太平坊中的宅子,他可是一直被书院里的同学羡慕着。

可惜,一场飞来横祸,让一切都成空了。

……

看着破旧的木门上那个大大的‘封’字,姜渊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果断的绕到后宅外,从一处狗洞钻了进去。

因为那副美人图的意外出现,所以随着姜家上下被投入牢狱之后,这老宅修缮最后也只能半途而废。

在跨过那些破木烂瓦后,姜渊来到那仅剩的厢房前。

当他轻轻的推开那虚掩的房门后,便看见屋内便好似遭了劫匪一般,诸多家常物事被扔的乱七八糟。

姜渊不用多想也明白,家中仅剩的那点银两定然已经不翼而飞,不过他这次回来却不是为了这些。

只见姜渊神情复杂将那副明晃晃的挂在墙上的画轴摘了下来。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着手中的这幅画纸枯黄、平平无奇的空白画轴,姜渊的心中满是疑惑。

在他的记忆中,这幅美人图就是在他们全家的注视之下,一点点的消散不见,最后只留下一副空白画轴。

不过现在的他自然不会像原身一样,以为是鬼神作祟。

毕竟这世上可以让墨水隐形的办法不再少数,或许这幅美人图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呢!

于是只见他在那堆零乱的衣物之间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阵,而后便又端了一盆水来将明矾化开。

因为一般以明矾水为墨写字,待墨干之后其字迹自隐,故此常常有学子在科举是以此法作弊。

不过当姜渊将那幅空白的画轴缓缓浸入水中之后,足足过了半晌,却依旧不见丝毫变化。

见此情形,姜渊忍不住眉头微皱。

只见他微微沉吟了片刻之后,便端来了一盆盐水,而后又将那幅画轴再次浸入其中。

之所以用盐水浸泡,乃是为了防止画者用墨鱼墨作画。因为比之明矾水,此法却是更隐蔽一些。

往年大陈科举之时,曾经也出现过精通此法的士子,以此墨在衣袖上书写文章,而后在开考之后频频以汗润之,其字迹便会自现。

不过过了半晌之后,那画纸之上依然是毫无变化。

姜渊见状顿时不由的愁眉紧锁,随后病急乱投医之下,他甚至点起油灯以火烤之,但是却依然毫无结果。

在尝试了各种办法无果之后,姜渊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不过就在他颓然之时,却忽然想到了胡老道留给他的守尸人笔记。

“难道……你真得不是凡品?”

想到这里姜渊不由面色复杂的看着那副空白画轴,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姜渊开始尝试最后一种方法。

只见他掏出匕首,面色坚毅的在掌心割开一道口子,而后缓缓朝向画纸之上按了下去。

忽然,只见一道幽光闪过,姜渊顿时便软软的倒了下来。唯有那只血迹斑斑的手掌好似与那画纸黏住了一般,依旧牢牢的吸在上面。

……

就在姜渊躺在姜家祖宅中人事不知之时,义庄之中,早前已经离去的冯家大郎却满脸焦急的跪在胡老道面前。

待那冯大郎说完之后,胡老道便坐在逍遥椅上眉头紧皱的沉吟不语。

那冯大郎见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得蒙头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那额头之上便已然是血迹斑斑。

“唉~”

见此情形胡老道终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在回屋收拾了几件物事之后,便眉头紧皱的对那冯大郎道:“事不宜迟,快些带路吧!”

冯大郎闻言顿时当即便大喜的朝胡老道又磕了几下:“多谢道长出手,我……我以后一定为您日日祈福祷告。”

说着他便匆匆忙忙的起身,带着胡老道离开了义庄,向着青山村赶去。

说来也无怪乎这冯大郎心急如焚,毕竟冯老汉现在还在家中躺着,人事不知呢。

若不是青山村的村老以前见识过胡老道的手段,冯大郎便是求人都不知道去哪求去!

待到胡老道与冯大郎骑着借来的黑驴,匆忙赶到青山村时,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一路之上的颠簸,也快将胡老道这老身子骨给颠散架了。

不过当他脚步瞒珊的踏进冯家那土屋之后,当即便神情大变,随即便快步上前查看起冯老汉的面色来。

只见冯老汉此刻面色晦暗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角歪裂,好似在诡笑一般。

片刻之后,胡老道脸色凝重的看着冯大郎,肃声问道:

“你把从义庄离开之后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的都给我说一遍,一件也别给我拉下!”

冯大郎见胡老道神情如此凝重,当即不敢隐瞒的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今早鸡鸣之后,家父和我因为怕打扰您休息,便悄悄的推着棺材走了。

一直走到晌午,家父和我才在路口茅舍处停下下来歇息,吃点饭食后便准备继续赶路。

不过因为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所以家父不小心在路口跌了一跤,还把包袱里的碗筷打碎了。

家父心疼了好久,等回到青山村将我妹妹葬下之后,他走着走着便忽然躺下了,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

听到这里胡老道不由神情一动,当即死死的盯着他,凝神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摔碎陶碗的?”

冯大郎闻言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却依然立刻回道:“十字坡!”

听到这里胡老道顿时便感到后背升起了一股凉意,只见他忍不住缓缓闭上双眼,无奈的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