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生辰吉乐

生辰?又过了一年了。

天青这么一提醒,宁枧岁才想起来,她的生辰又到了。

二十八岁,真的已经不年轻了。

宁枧岁直起身子,从软榻上慵懒地起身,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天青,而后朝着屏风后走去。

“天青,带着人在院子上方遮一下,弄个能吃饭的地方出来,然后让人去御书房和坤宁宫跑一趟。”

天青听着她的话,神情不可遏制地激动了起来,她扒着屏风去瞧里面的人,轻声道。

“殿下的意思是……是要设生辰宴?”

“嗯,去年是没顾得上,今年正好有时间。”

天青知道她的意思。

之前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设过生辰宴,那是因为商夫人的死在那里,殿下的生辰日也就是商夫人的忌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商夫人还活着,生辰自然就只是生辰了,是值得高兴的日子。

宁枧岁说让天青去御书房和坤宁宫,自然不是让她只告诉宁沉钧和白湘。

趁着宫人准备膳食的时候,天青又出宫去了齐恩侯府和青衣巷。

西厂自然是不用去的,天青知道,就算是她不去知会,殷千岁晚上也会去长乐宫歇息。

她想想啊,殷千岁有多久没回过西厂了?

长乐宫的宫人们拿红色的布在院子上方遮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清扫过后,在里面支了桌子,放了碳炉。

雪还在下,白色与红色交相辉映又泾渭分明。

宁枧岁站在窗前看到那这在上空中的一抹红时,忍不住笑了。得,过个生辰而已,搞得像是大婚一样,还弄个红布在上面。

夜幕降临,长乐宫却灯火通明。

宁沉钧在御书房激动了一下午,连奏折都没批完就火急火燎地赶去长乐宫,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遇到了乔家人,互相寒暄过后就一同前往。

乔铮和宁沉钧走在一起,时不时问上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宁沉钧一只猫恭恭敬敬地回答,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按理说他一个当皇帝的不应该怵谁,但是乔家人,他不得不怵。

因为心中有愧,因为自知罪孽深重。三百多条冤魂压在身上,由不得他不怵。

乔铮自然能看得出身旁年轻皇帝的紧张,但是看得出又怎样?他总不能直白地告诉他,“皇上不必紧张,臣并不打算报复宁皇室”吧?

他说不说的出口倒是其次,前提是宁沉钧得信啊!

其实要说完全没恨过那是假的,在最初生不如死的那两年,他恨过所有人,商元、元家、宁重琅,包括他自己。

可是无论再怎么恨都没有用,乔家已经没了。

乔茫和易过容的上官策走在最后,两人并肩而行,手臂随着走动的幅度微微摩挲,无言的暧昧便在四周弥漫开来。

黑暗中,乔茫勾了上官策冰冷的手指握在掌心里,然后将两人的手一起揣进怀里捂着。

男子温暖的胸膛灼烧着上官策的手,尾指不禁微微颤了颤。

“乔叔华……”

上官策一边低声警告,一边将手往外抽,不想这人还越握越紧了!

“没事,他们看不见……”

乔茫握紧他冰冷的手指,含着笑意在他耳边说道。

就在他话音将落的时候,走在他们前方的乔烨微微侧目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定格了一瞬,然后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其实他特别想告诉身后的两个人,他们是看不见,但是听得见啊!而且,听得特别清楚。

几人到了长乐宫的时候,白湘和赵辛词等人已经坐在院子里了,白洛和薄玉司姐妹正在和小流儿逗着玩,几个小孩穿着厚厚的冬衣,嘴里冒着白气满院子跑。

长乐宫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宁枧岁起身迎接他们,白色的冬衣衬得她眉眼清冷,笑了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亲切。

“陶甄,乔叔,快过来坐。”

“好!”

“……”

宁枧岁一一招呼过,翻飞的雪花落在她含笑的眼眸中,化成了细小的泉水流向了远方。

上官策走过她的时候,没忍住看了她一眼,正巧她也在看他,眼神中有着探究和和疑惑,唯独没有审视和敌意。

“愿殿下生辰吉乐,万事胜意。”

两人相视一眼后,上官策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中化开一抹醉人的笑意。

这是个美人。

宁枧岁想道。

“多谢,敢问公子贵姓?”

“不敢。草民方策,表字朿竹。殿下唤草民表字即可。”

上官策表现得足够谦卑,目光微微敛下,一口流利的大离话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处。

“朿竹?好字。”

宁枧岁笑着道,忽然抬头对一边一脸紧张的乔茫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带着邪气笑容,后者头皮一麻,瞬间连紧张都顾不上了。

“不过……本宫可不敢唤阁下的表字,按着辈分,本宫还得称阁下一声‘叔母’呢!二叔说呢?”

二叔说,你给叔滚!

上官策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是呆住的。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把她长乐的名字刻在观音的莲花台上,也改变不了她恶魔的本质。

宁枧岁看着乔茫连哄带赔笑地将人带走,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方朿竹?原来是你啊!

她早就说过了,对美人,她记性可好了。

菜肴上桌,美酒入口,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宁枧岁坐在墙角处端着一杯烈酒看着他们笑闹,脑子里都是热的,还没开始喝就已经醉了。

只是令她惊喜的是,随后过来的殷繁,竟然还带来了几个人。

“长乐,喝酒居然不叫我,不厚道啊!”

宁展牵着齐载的手坐在一边,径自倒了一杯梨花白来喝,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口腔之中。

“你还需要叫?”

宁枧岁低低地笑了,放下酒杯,探手过去在齐载手上轻轻捏了捏,眼里的东西只有二人能看得懂。

齐载也笑了,反手扣住她的手捏回去。

云胡一进门就被宁沉钧给抓走了,任他怎么赔笑讨好都没用,最终在喝多了的皇帝陛下一声声的“为什么要辞官”的质问声中哭笑不得地任其抱着自己不撒手。

元今裴绕过一众已经开始散酒疯的人,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宁枧岁,在她身边坐下,他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小侍卫。

“给,生辰吉乐。”

“多谢。”

宁枧岁有些晕,眨了眨眼将锦盒抱在了怀里,整个人靠在了身后的墙上,声音因喝了酒而变得有些软。

“哥,你们怎么会来?”

“来给你过生辰啊!怎么?不乐意?”

元今裴笑着说道。

他没说谎,他们这次回离都唯一的事情就是给她庆生,昨夜刚到,休息了一晚上,中午那会儿就准备进宫了,没想到殷繁找上了门,也就可有了方才的惊喜。

“乐意,太乐意了。”

宁枧岁抱着锦盒歪在墙角,隔着众人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墨眸,殷繁坐在乔铮身边,边听他说以前的事,边看着这边,眼神微暗。

翻飞的雪花,滚烫的碳炉,醇香的美酒,都让人不禁沉醉。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宁枧岁熟悉的模样,就连一贯不待见她的飞霄小侍卫都喝了两杯酒,偷偷摸摸地在桌下扣着自家公子的手把玩,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

宁枧岁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看过,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永远刻在脑海里一样。

这一夜的放纵,成为了宁枧岁一生难以忘怀的记忆,刻骨铭心。

在这之后的很多年后,在场的很多人都已经被岁月带走,再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她的心口仍旧会微微发烫。

曾经,那是最好的岁月,他们在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