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亮的豪车在国道上的车流里奔驰,司机全神贯注地驾驶,好像后面不曾有人,而后面不但有人,而且是两个人。
所长依然是那套轻便的高档商务装,草木清香的烟草味道或浓或淡地侵袭身边的女人。
他身旁的女人是章红梅,她歪着头浏览右边活动的风景,四月中旬的大自然各种绿,树冠蒙上烟绿,田野呈现斑斑块块的新绿。
同样一条路,上午坐大客车时痛不欲生,回去时,如此惬意,不可想象。
这种惬意令她不安,令她不安的还有身边这个男人。
他让她想起《飘》,这个所长像极了她想象中的瑞德。
如果在十年前,她会相信,她遇到的瑞德会无限地呵护她,宠爱她,但现在不会这样想,这世间,根本没有瑞德。
她回过头来时,他就转过脸,与她温柔对视,她倏然调开目光。
“小刘,放首歌,就是那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吧”。
司机熟练地把卡带推进录音机里,深情的旋律在封密空间萦绕,歌中情被演唱者演绎出的魅力扇动着痴男怨女躁动的心,她是邰正宵的追星族,不觉淡淡地笑了。
歌声让她暂时忘了一切,车在奔驰,歌在飞扬。
酒醉人,歌醉心!
他的大手向她的小手上摸过来,她本能地往回抽,他反手捉紧,敏捷得训练有素。
这时,他倒不看她了,歪头注视着窗外,把他的五指插进她的五指间,将他五指回勾,她插翅难逃。
她也把脸转向窗外,他们之间,上面安然无事,下面手在相连。
车进市区,慢下来,他向她俯身,轻声说:“把孩子带上,我们吃饭去”。
“不”!她的语气不容商量,也从忘我的状态里回过神。
他明显失望,但顺着她说:“好吧,送你回家”!
他妥协的时候不多,在这个小女人面前,当她坚决说不,他只得妥协,暂时的。
她留了个心眼,在实验小学门前下了车,脚步匆匆汇入到行人里,走了一段路后,再回头,已看不见他的车哪里去了。
因为第二天是周六,回家后她很轻松,不追云飞作业,不追他睡觉,母子洗洗澡,看看各自喜欢的书籍,计划着周日给粵溪上一节课,日子就这样简单,也就这样快乐。
偶尔的,她把目光从书上转移到窗外,凝神沉思,脑海飞快地闪现另一种生活,不可知,不可控,她笑笑摇摇头。
还是这样单纯宁静的好!
周六的早晨,懒洋洋地吃过早饭,云飞正在写作业,她正在洗衣服,电话响了。
她走向它,看着它震动,听着它响完,然后转身,又响。
“妈妈电话”!云飞以为她没听见。
她拿起来进了厨房。
“小丫头,向儿子请一会儿假,我要借一会儿他妈妈,行吗”?
所长柔情蜜意中把她逗笑了,这一笑就已成了俘虏。
她笑着问:“借多久”?
“只一会儿!把儿子安排好”!
“只能一会儿”!
“保证!我正在小学门前,等你”!
合上手机,她转身安排云飞。
“妈妈出去一下,等我回来给你做饭”!
“去吧,路上小心”!
云飞已经不必她千叮咛万嘱咐,而是还嘱咐她。
她站到墙上挂的一面小镜子前,她这才意识到好久她都没仔细端详自己了。
昨晚洗的头发柔顺光亮,把指腹按揉在唇上,松开弹起时,红润倏然通透,上下咬了咬,脸颊蓦然升起一团红晕。
低头看看穿什么呢?
来这里后再没买过时尚新衣,光顾过几次处理货摊,曾经不可一世的名牌皱巴巴的随便挑捡。
有钱人穿流行,没钱人打时间差。
组合搭配后,她竟然穿出了限量版效果。
关于身材她很自信的,就这么着吧,她下楼去了。
因为是周末,小学门前停泊车辆少,非常扎眼地停着一辆黑车,她走向那里。
他坐在司机的位置,探身打开副驾驶车门,她刚坐进去,一大抱红玫瑰塞满她怀,红艳艳的细丝绒布似的花瓣,新蕾初绽,幽香无暇。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花儿这么美,哪个女人能不爱?
她把脸埋在花里,抬起头来时,笑了。
他看着前方,也笑了,驱车慢行。
男人对坐骑自古就钟情吧,古有名将爱骏马,今有富人驾豪车。
不论骏马,还是豪车,都给男人打造光环。
车里没有歌声,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显得更温馨。
她调皮地把面前的窗下插了几支花,迎面而行的路人好奇地往车里看一眼,然后更惊讶。
车里的花更多,花丛后是一个年轻女人,路人继续好奇,看见女人旁边是个中年男人。
瞬间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他的车在车站前侧的“国商”停车场停下,他下车来到她这侧,弯腰帮她把花放一边,拉着她的手出来时,调侃她:“以后让你天天有花抱”!
他们的手不知不觉继续紧扣,他轻车熟路找到电梯,大手握小手一层层往上乘。
这个商场比百货大楼还高端,一条不起眼的裙子是她一年工资,这样的货品比比皆是。
她当长见识来过一次,看看就算了,离去时惆怅淡淡。
她对这里当然陌生,他却像熟客。
他们走进一个灯光璀璨的世界,明亮的玻璃柜里是各式各样的手机。
在一个专柜前,他简洁地说:“我要最新款的三星,女款”。
女服务员拿出一款玫红色的,介绍说:“这款颜色适合年轻女孩用”。
他拿在手里翻看,这时把她圈在他身前,两个胳膊从她肩膀两侧揽过来,像怀抱一个担心走失的孩子。
她要挣出去,他的胳膊敏锐地堵住,一切咨询明白后,才低头问:“喜欢这个吗”?
“不喜欢”!她扭过脸。
他耐心地劝:“这个是最新最漂亮的,彩屏,你看看还会动,有来电显示,以后乱码七糟电话就可以不接,当然我打来的你一看就知道,嗯?”!
对面的售货员平静地等待着他说服小女人。
“开票吧”,不管她服没服,他觉得说完了。
打开她的包盖,把手机扔了进去。
从最高层又一环一环下来,又是大手握小手。
他打开副驾驶车门把她推进去,把花塞进她怀里,“你的花,你自己抱着”。
他又驱动马达,方向不是回家。
“我要回家,快到时间了”,她大声抗议。
“还没到”,他计算精准。
她把所有的花堆在车窗下,扭脸不再理他,过一会儿想起包里手机,忍不住拿出来摆弄。
这么个小东西3800块,她每月468,算算她需要攒几个月能买起吧。
当她再次抬头时,愣了,这是哪里?
到地方就知道了,他才不和她磨叽。
他大步流星地走,手里牵着她,带她走进一个宽阔大厅。
她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售楼处沙盘,惟妙惟肖的造型像小时候向往的玩具。
她买个牙刷还要挑挑,可是,面对楼房,他几句话就进入到这个流程:
“你们的楼王在哪?我要跃层”!
忽然想到征求她的意见,贴心地说:“我们住楼下,上面也是我们的,不会吵”。
售楼小姐摇晃着那束光,像是在圈定他们家的范围,卖力地介绍着。
他不理会小姐的聒噪,因为觉察到他的小女人脸色不悦,他弯着高大的身躯,附耳说:“住我们自己的家,再不怕有人半夜敲门,你不愿意上班就专门在家带儿子。
你再生个我们的孩子,我的一切都是你们娘们儿的”!
这是他的生活,需要一个女人来配合,她就是那个女人。
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就是最好的,问过与他配合的女人了吗?
他的霸道和大块头成正成比例的强悍,包围着她,她窒息了。
她看着他选的跃层,明确地看见了她的未来:住着一套大房子,守着他三天两头回来的期待。
被软磨硬泡生个他的孩子,她又从此被套牢,她一边招呼着云飞,一边怀抱婴儿,就站在他选的跃层窗前,望眼欲穿苦等这个强势的男人回家!
既然这样,她还离什么婚?出了鸟笼进金丝笼。
她清楚地说:“你出来,我和你谈”。
不等他回答,她霸气地出去了。
车停在僻静处,坐在车里,他抱歉地说:“儿子在家久了点,我们这就回去,三口人一起吃饭”。
她无声地打开包盖,拿出那款三星手机,那妩媚的玫红色正好配女人。
她探身放在了他前面的窗下,镇静地看着他,说:“牛所长,我很尊敬你,但我们真的不合适,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他的脸严肃起来好吓人,他侧身坐着,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沉吟许久,说:“你的意见我在考虑,但是,你现在下结论不仓促吗?我们慢慢来,你会发现我给你的就是最合适的!
我真的喜欢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和你在一起有恋爱的感觉。想让你过好日子,我只想让你做个幸福的女人,我的女人”。
富贵,安逸,情话,这些美丽的温柔,当有一天不常在时,就是陷阱。
十年前,她不懂,搭上了青春,十年后,雾里看花她不再迷茫。
经过几天的迷魂汤,她无比清醒,她说:“我要什么生活,我知道,再见”!
挺酷,挺拽,她侧身开门,“咔嚓”一响,车门不动。
她推了推,纹丝不动,回头蹙眉看着他。
以为温文尔雅的绅士会继续听她的。
突然,她被扯了过去,像个小猫被弄进他怀里,一股烟草味道热烘烘地熏下来,她来不及躲避,她的唇被压住。
她来不及出声,就被野蛮地吮卷着,他几天来的装模作样一崩成兽。
你一个小女人招惹我?说走就走?让你看看男人本色。
他带着胡子茬往下侵袭,大手插进她的后背,她成了任他宰割的小猫。
她能活动的只有头,来回抵抗中,披头散发,车里几天来的温情脉脉上演着惊心动魄。
他的大手还往下撕扯,她得以抽出一只手,捏紧拳头砸他的头,力道以卵击石般。
拳头落下不知多少后他终止了,头闷在那里一会儿,慢慢抬起来,因激动扭曲的脸涨得通红。
“当我老婆吧!”
他的两只大手抓着她的肩膀,像老鹰钳着小鸡的膀子,摇了摇,用力摇了摇。
她衣服凌乱,脸色煞白,透过乱发,无情地瞪着他。
她掰开他的左手,又掰开他的右手,他的双手无力地松开,她一点点整理衣裳,他伸手要帮忙,啪,她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背上。
她找发卡夹头发,他从脚边捡起来,她一把夺过去。
他垂着头,调匀气息后说:“我这后半辈子不缺女人不缺钱,只要你愿意当我的女人,我发誓不再碰别人,我也玩够了,我要收心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男人“从良”叫收心?真恶心!
“你过什么日子和我无关”!
她看见了那些玫瑰花,有些蔫了,她抱过来向他砸去,红艳艳的玫瑰花滑下他的头脸。
在他身边把他包围!
“开车门”!
他不动,彼此僵持着。
十多分钟后,他把手机递到她眼前,诚恳地说:“这个用着方便,用着吧,我,不会打一个电话的,放心”。
她不看,不接。
征服女人的招数对这个小女人不好使!
“咔嚓”,锁开了,她打开车门,走出去时空气好清新啊,随手“嘭”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驱车跟随着,车窗摇了下来,又劝:“我送你回去吧,这里离家远”。
车慢慢地跟,他恋恋不舍的看。
“以后有事找我”!他大声地喊话。
她只是快走,前面有个站牌,她不知所处何地,这时来了一辆公交,正是回车站的。
她跳了上去,他的车不可以停下来的,只能往前走,向着另一条路,在她的余光中,他随同他的豪车远了,不见了。
她又一次逃离樊笼般。
富贵的生活是有代价的,而自由的生活很简单。
宁可穿甩卖品,宁可坐公交,宁可租房住,宁可辛苦当家教,但心是自由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