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 岐阜霸主之卷

第11章 东海风云起

织田信长为统一尾张而来回征战，斋藤义龙已经带领美浓国大步迈进。

斋藤义龙采用“贯高制”，将土地的收入由粮食数转成以贯为单位的金钱进行计量，对美浓国内的土地进行了重新测算和分配，并发布安堵状（土地拥有权的确认证），使大小豪族全都心悦诚服。另外义龙采取“宿老合议制”（重臣合议）处理家中的事务，将美浓主要的豪族全都纳入到了斋藤家的统治体系之中，进而实现了在美浓国内的中央集权。由此斋藤家也从将军的代理人“守护大名”转变为具有更大独立性和地方集权性的“战国大名”。

斋藤义龙的亲生母亲深芳野，其父乃是丹后守护一色义清，也是足利一族的名门。为了避开杀父的恶名，斋藤义龙便把自己的姓改成了外祖父家的“一色”，此后自称一色左京大夫义龙。一色家为足利家的同族和幕府“四职”之一，是室町幕府的元勋家族。义龙的改名表明了斋藤家向中央靠拢的立场。此事既讨得了京都的将军足利义辉的欢心，同时义龙在美浓的实力也得到了将军的认可。永禄元年（1558），义龙就任为正五位下治部大辅。第二年，又担任了幕府的役职“相伴众”，相伴众即是将军在府中举办酒宴或访问大名家时，陪侍在将军身边的重臣，其地位在幕府内仅次于管领。

这一时期京都的将军是足利幕府第十三代足利义辉。应仁之乱以后，接下来的一百年中，斯波氏没落，三管领家田山氏仅出过两任管领，统领天下政务的管领一职长期被细川氏垄断。但细川家内部不久也因继承权之争陷入分裂，经过多番内斗后，细川家主成为傀儡，实权逐渐被家臣三好氏掌握。到足利义辉就任将军的时候，管领细川晴元的号令已经出不了京都，细川家臣三好长庆、三好义贤、安宅冬康、十河一存四兄弟凭借强大的军力，成为日本中部的霸主。

足利义辉本人在细川与三好的混战中被拥立，从小备尝流亡逃难之苦，所以就任将军时便立下宏愿：一定要重建幕府的威信。为了这份理想，足利义辉不仅拜当时著名剑豪上泉信纲等为师苦练剑术，还积极笼络各地的大名。天文十七年（1548）东北的伊达晴宗、植宗父子之战，永禄元年（1558）甲斐国武田信玄与越后的上杉谦信之战、九州的岛津贵久对大友宗麟、西国的毛利元就对尼子晴久等众多强大大名的战争中，足利义辉都曾派出使者参与调停，天下诸侯逐渐便都知道有这个剑豪将军的存在。另一方面，足利义辉也不断号召足利家各地的同族上京勤王，共同对抗三好氏，一色义龙被任命为幕府相伴众，便是这种背景之下足利义辉的笼络手段。

看到义龙得到幕府的重用，织田信长也不甘落于其后。永禄二年（1559）初，织田信长带领500名士兵前往京都。美浓的义龙闻知信长也在上京的消息，派出数名铁炮射手，在途中狙击信长，不过却未打中。这是日本历史上有记录的最早的狙击事件。历经艰险和长途跋涉，织田信长终于到达京都，随后他向足利义辉献上了礼物，又向天皇献上了金钱。不过足利义辉在意的是武田、上杉、毛利、大友这种领有数国、称霸一方的大诸侯，抑或是吉良、今川这类出身名门、家格高贵的家族。对于尾张织田家这个一直籍籍无名，最近才从战火中挣扎出来的后起门第，足利义辉仅仅只是接见一番敷衍了事，并没有给以任何回报和任命。当信长提到下一步的计划是向美浓进攻时，足利义辉更是爱理不理，顾左右而言他，使得信长大感无趣。几天之后，织田信长便打马返回尾张了。

足利义辉对织田信长无比冷漠，另一方面却又数度向骏河的今川义元发出火热的上京邀请。在周边的三管领、四职全部没落之后，离京都较近而且实力最强的足利同族大名，便只有号称“东海道第一强弓”的今川义元了。当时今川义元已领有骏河、远江、三河三个领国及尾张东南部地区，不仅有着丰饶的金山、海盐、海运收入，旗下还有彪悍忠诚的三河武士。如果将年收入全部换算成粮食来计算，今川义元的实力为92万石。而织田信长的实力则是23万石，相应的动员力仅是今川义元的四分之一。

此前的十几年，今川义元一直忙于和甲斐武田及关东北条作战，直到天文二十一年（1552），今川义元将女儿嫁给了甲斐之主武田信玄的嫡子武田义信，才开启了和睦之门。天文二十三年（1554），由今川义元的军师太原雪斋发起，武田信玄将女儿嫁给关东北条氏康之子北条氏政，今川义元的儿子今川氏真又迎娶了北条氏康的女儿早川，三家结成了以姻亲关系为纽带的“甲相骏同盟”，两个强大的敌人武田与北条由此变成了今川义元的后盾。

早年的今川义元曾经出家为僧，以“梅岳承芳”的法名跟随师父太原雪斋一起在京都学禅。成为今川家的家主之后，他仰慕京都文化的喜好便在领国中处处得到展现。今川家的居城骏府城，与越前朝仓家的一乘谷城、周防大内家的山口城并称为日本三大京都文化中心，城下不仅街町纵横，而且商业发达，建有众多山水庭园和宅邸，一年四季都有京都的公卿、茶人、连歌师前来应对酬答。义元在战事之余，也沉浸在文艺与风雅之道中乐不思蜀，连带着将儿子今川氏真也培养成了一个文化爱好者。

但是义元的师父兼军师太原雪斋却看到了这种趋势下的隐忧，太原雪斋曾对人说道：“今川家在我死之后，恐怕将难以免于衰退啊。”雪斋和尚去世（1555年，享年60岁）的时间也正是甲相骏三国同盟成立，今川家势力达到鼎盛的时候。两年之后，今川家中声望仅次于太原雪斋的大将朝比泰奈能也去世了。而没有雪斋劝诫的义元，转而又继续沉浸到琴棋书画的风雅之道中。其间他也曾有过向尾张进军的念头，但是织田信长将斯波义银拥立为名义上的尾张国主，又找来今川家同族的吉良义昭说和，义元就把事情给搁置到一旁了，这一拖，就是五年。

永禄二年（1559），尾张的傀儡守护斯波义银看到织田信长没有得到将军的承认，便认为这是自己联络周边大名、恢复实权的机会，于是派同族石桥氏前往三河联络吉良义昭，要吉良向今川义元请求援军。然而斯波义银的阴谋还未付诸行动，消息就被密报给了信长。此时信长既然已经控制了整个尾张，留下斯波义银这个傀儡对他而言也不再具备多大的意义。信长毫不留情地将斯波义银与石桥氏逐出了尾张。而之前以斯波义银与吉良氏为媒介，订立的尾张与今川之合约也就此失效。今川义元有了进攻尾张的借口。

而且这几年织田信长在尾张的迅速扩张，引起了今川义元的注意。另一方面，足利义辉在与三好的对抗中一获得喘息，就连续向骏河派出使者，敦促义元带兵上京，并许诺一旦义元进入京都打败三好氏，就会任命他为等同于管领的“管领代”，这是骏河今川氏祖祖辈辈可望而不可即的荣耀。所以同年年底，今川义元开始了上京作战的准备。而他首先要迈过的障碍，就是尾张的织田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