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全球公敌”敢怒不敢言

现在,国际体系已经严重失衡。美国如此强大,以至于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几乎不可能控制其行为。国际体系的自然趋势是走向均衡。在一个失衡的世界中,弱小国家都面临来自强大国家的威胁。因此,它们倾向于与其他国家结盟,以致能在力量上与强国相抗衡。越战败北之后,美国与中国结盟以遏制看起来正在变得极其强大的苏联。

在21世纪创建一个联盟来遏制美国将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事情。弱小国家会发现,与美国共处比加入反美联盟更容易——创建一个团结一心的联盟并非易事,而且一旦这个联盟分崩离析(通常情况都是这样),美国可能就不会那么宽宏大量了。

结果,我们看到了以下这种矛盾:一方面,各国都对美国深感愤怒和恐惧;但另一方面,每个国家仍试图寻求一种与美国和睦相处的方法。这种失衡状态将主导21世纪,各国将费尽全力遏制美国的发展。21世纪危机重重,尤其是对那些美国之外的国家而言。

地缘政治学中有一个核心衡量指标:误差幅度(margin of error)。它预测一个国家能够犯错误的空间有多大。误差幅度包含两部分内容:一个国家所犯错误的类型以及这个国家的国力大小。一些国家的误差幅度非常小。这类国家很容易被外交政策中的细枝末节所困扰。它们意识到,即便非常小的失误也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如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因为它们的国土面积狭小,而且所处的地理位置很特殊。与此相反,爱尔兰却拥有很大的误差幅度。它的国土面积虽然也很小,但周围空间广阔。

美国拥有的误差幅度非常大。它在北美非常安全,而且国力十分强大。因此,美国倾向于在全球以随意的方式炫耀其实力。美国并不笨,只是不需要那么谨慎——事实上,太过谨慎经常会降低效率,就像一个银行家准备发放不良贷款,是因为他希望自己能放长线,钓大鱼。在其他国家看来,美国的政策常常很鲁莽,而且后果可能十分严重,甚至是灾难性的。但美国一切照旧,进行得轰轰烈烈。

这种情况在越南出现过,现在,这一幕又在伊拉克重新上演。在美国历史上,这些冲突都只不过是一些个别片段,几乎没有任何持续性的影响——除了对越南人和伊拉克人自己。美国仍是一个年轻和野蛮的国家。它很容易变得情绪化,并且缺乏一种用历史观点去看待问题的意识。实际上,这也提升了美国的国力,因为可以通过提供情感资源来使它克服逆境。美国经常采取过激行动,那些在某一时刻看似是巨大灾难的事件却能激发美国去果断地解决问题。一个崛起中的国家会采取过激行动,一个成熟的国家会寻求平衡,而一个衰退的国家则会失去恢复平衡的能力。

美国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国家,作为统治全球的大国,它甚至只是个新生儿。就像一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青少年,它会对一些事产生过激的情绪,而这些事会在几年之后被忘得一干二净。黎巴嫩、巴拿马、科威特、海地、索马里、波斯尼亚以及科索沃等一些国家在当时看起来都格外重要,甚至具有决定性影响。但现实是,在美国,很少有人记得这几个国家,即便记得,他们也不能清楚地解释当初自己到底为什么卷入那些冲突。美国常因一时的冲动而过快地消耗了自己的实力。

反过来看,上述现象的关键在于,那些国家的人民都清楚地记得他们与美国之间的各种纠葛。在美国看来如过眼烟云的事却是其他国家历史上的决定性时刻。这里我们发现了21世纪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不对称现象。美国在全世界都有自己的利益目标,它将自己置于大量的全球冲突之中,任何其他国家的参与都不甚重要。不过,对于那些作为美国利益目标的国家来说,任何干预都是一次大变革。通常,这些利益目标国在面对美国的行动时都显得很无助,而且这种无助会逐渐演变成愤怒,即便冲突并不激烈。当作为“公敌”的美国刀枪不入而又冷漠无情的时候,这种愤怒就会不断膨胀。21世纪历史将呈现出两种面貌,一方面,美国对自己的行动结果漠不关心;另一方面,全球其他国家都对美国进行抵制并心怀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