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妮瘦了。
甜妮的一身浮肉都㾼去,身材矫健,四肢有力。他跑起来疾步如飞,再不气短喘息。人们骑着这头猪,感觉是骑在一头小马身上。
然而,自山民们不来看这头猪后,赵大眼就嫌弃甜妮。
他不再喂甜妮吃青菜。甜妮的食谱改为腐烂的土豆,粗粝的谷壳,糗了的残羹冷炙。有时候,赵大眼竟忘了喂他。甜妮只好自己四处找东西吃。他可以吃泥土里长出的很多东西,新生的草根,甜丝丝的藤蔓,趁人不备,吃一口菜地里的菜叶。
没有管他的时候,他觉得日子很快活。
他可以在外地上溜达,去路边的水沟里洗澡。
热天在水沟里搅弄一番,糊一身的泥浆,让清凉的稠泥贴在皮肤上,感到凉飕飕的快意。他扑腾钻进水里,只要一动不动,身体就能浮出水面。他仰面躺在水里,鼻孔露出水面,爽快地呼吸。两条后腿随意伸展开,划拉一下,就可以泅出好远。
赵大眼看到甜妮满身泥浆,非常不快地瞅着自家的这头发臭的猪猡。
“要把他关进猪圈,不能让他四处乱窜。都八月份了,这头猪还不足一百斤。过了秋天,也长不到二百斤,我们卖了他还挣不到喂他粮食的钱。”
赵天伊却对父亲说:“爸,这是一头灵猪,不能卖。”
“灵猪不灵了,人们不希罕这头猪了。”赵大眼不屑地瞅甜妮一眼。“一头喂不肥的猪,近个把月来还瘦了一点。”
“我带这头猪去市集上表演吧。”
“表演什么,跪在地上驮人跑那一套?已经不新鲜了,人们都看腻了。这头猪变不了什么花样,让他好好呆在猪圈里长肉吧。”
“爸,你把这头猪交给我,我保证可以让你多挣三倍的钱。”
“真的?”赵大眼盯着儿子。
赵天伊重重点头。
“好吧。”赵大眼挥挥手。他有许多活儿要做,不想再操心这头猪了。但他不忘嘱咐儿子:
“你在猪身上玩什么花样我不管,别耽误了管理我家的茶山。”
“放心吧。”
赵天伊不同于赵大眼。
他们是父子,可是他们不太一样。赵天伊对甜妮友好多了。他时不时丢拿一把青菜,走近喂甜妮一口。
甜妮一见到赵天伊,就欢快地奔上前去,发出愉快的哼哼,在他的身边打转,摇着自己的小尾巴。这个主人对自己不赖。
以前,只有那只懒猫才是赵天伊的宠爱,现在换成了猪崽甜妮。
他满身泥浆,赵天伊会打开水龙头,用皮管子接上水,给甜妮来一个痛快的冲洗。水流把甜妮满身的泥浆冲去,露出他发亮的皮毛。他又成为一只漂亮的白猪。
阿西东一见到甜妮,转头就走。自从那一夜他将甜妮带出来与野猪达莱相遇之后,阿西东很害怕见到这个与他争宠的仇敌。
他四下传播谣言。
他对那几只黄鸭说:这头猪是个冒牌货。并不是英雄。英雄是那条狗。
他对自己家猪圈里的猪说:主人养了一头废物猪,他光吃粮食不长肉。还吹嘘自己是头灵猪,周围十里的山民都被他骗了。
他对牛棚里的牛也喋喋不休:有人辛苦也得不到尊重,有些人凭着外表可爱就得宠了。尽管那头猪一点不可爱,还有些呆头呆脑,可依旧得到主人的喜欢,命运真不公平。
所有的动物都点头。他们有点相信,却不想多管闲事。
赵天伊的宠爱都是有代价的。
他给甜妮装上了个马鞍,还套上了辔头,辔头套着长鼻子,从中穿出了长长的两根缰绳。人们像骑马一样骑在这头猪身上,还可以通过拉着辔头的缰绳来控制猪的行走方向。鞍上还装有脚镫。人们的双足踏在脚镫上,更稳当了。
一头如此装扮的猪,脖子上还戴着金色的勋章,果然威风凛凛。
猎狗遇到这种打扮的甜妮,头一直摆动。
“你像是马戏团里出来的小丑。”猎狗直言不讳。
甜妮每次遇到猎狗,都热情地上前打招呼。猎狗不想理睬他,冷漠地说:“你可别再招呼我,我怕别人认为我们交情深呢。谁和你认识,谁就会受到嘲笑。你现在就是个笑话。”
这一番打击让甜妮的头都抬不起来。
赵天伊一有空闲,就开着三轮车把他拉到集市。
他们在集市上找了块空地。赵天伊当当当敲响铜锣,甜妮就从三轮车的车斗里跳出来。
他必须精神饱满,仰头挺胸,把自己当成一匹活泼可爱的马儿。有时扮着可爱的样子,在地上打上一个滚,有时立在原地打着转,有时,又绕着场子跑动几围,以展示疾步如飞的身姿。
小丑们都这样招揽顾客的吧。
集市上一些人围了过来。人们一睹了猪骑士的风采。孩子们喜欢他,大人们却戏弄他。
后来,人们开着恶意的玩笑,用石子丢他,甚至,有少数恶棍拿烟头烫他。
他的臀部有了一些伤疤。
他的主人赵天伊总拿着一颗青菜在他的眼前摆动。
“吃一口就去表演,好了,已经吃了一口了,快去。”他一直这样说。
过去了一天,再过去了一天。一天又一天。
每次要表演完一整天。回到家,甜妮从车斗里爬了下来,灯光照亮了他身上的皮制的辔头。这东西勒了他一整天,都陷进了他的皮肉里,压出一道道红印。
赵天伊把那套辔头和鞍子取了下来,他顿时松了口气。主人在他的身上拍了一下。他就跑向空地上的干草堆。
他太累了,重重地倒进了干草里。干草的青香味让他放松了不少,仿佛回到了不久以前,在茂源家的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