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伊拖着甜妮进了屠宰场大门。院子里摆了几只装猪的铁笼。有两三头猪关在里面。院子里有一条明沟直通下水通。小沟里流着血水。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弥漫。苍蝇飞在明沟之上,不时落在水面或是其他任何物体上,吸吮着上面的血水。有两三个赤着上身的大汉正在一个棚子里操作。一口大锅正烧着热水,腾腾热气散开之后,甜妮看见一头猪被铁钩穿过大腿吊在半空,猪被刮光了毛,全身绵软,白得耀眼。他们把处理好的猪通过滑轮传送到另一伙人手里准备将它开瞠破肚。旁边全是猪的内脏,已经处理好的猪的肚子被划开了,他们用水冲刷着死猪肚里的血水。地上的血水顺着小沟流到下水道。
“怎么把这么瘦的猪赶过来了?”有个伙计向赵天伊打招呼。
“我过来看看,你忙你的。”赵天伊说。
他转过来对甜妮悄悄道:“看见没有,那头被宰杀的猪,上午还活蹦乱跳,现在就被吊在那儿了,一会儿就要被大卸八块!”
甜妮后退,企图逃走。无奈辔头上的缰绳牢牢被赵天伊抓住了。
“如果你还要逃,立马把你卖到这里!”
“看见猪笼里那两头猪没有。他们就要被杀掉了,你可以和他们交流一下。”
赵天伊面露讥笑。把甜妮牵到猪笼边。
猪笼里两头黑猪正有气无力地注眼甜妮。
他们眼神呆滞,表情麻木。赵天伊踹了一脚猪笼,两头猪跳了一下,哼哼两声。
“看来,他们都被吓傻了。”赵天伊说。
这两头猪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同伴被开了膛破了肚。好可怜的动物,好可悲的物种。
赵天伊哈哈大笑。
甜妮想:他竟如此冷血。
对比一下,他想到自己的前主人茂源是多么友善。
有一只猪正朝甜妮悲号,嗓门低沉而绝望。
“幸运的瘦骨精,看来你的主人不会把你留在这儿,你还有机会回到猪圈啊。回去的路上,你一定要吃一口地里还泛着青的玉米。”
那头猪隔着铁笼,向笼外的甜妮这样号叫。
“我想吃玉米想到一整年啊,一直没敢,怕主人用棒子敲我的头。”
临死,那头黑猪还念念不忘嫩玉米的味道!
赵天伊让甜妮见识够了屠宰场的恐怖,拉着甜妮走出院门。身后笼中两头黑猪朝着他们有气无力的低声哼哼,阴森如鬼泣。
“不好好表演,不到两三天的工夫,就是他们一样的下场!”赵天伊狠狠威胁。
赵天伊完全丢掉怀柔的手段,露出凶悍的本色。
这一次,甜妮比受到鞭打,电击,挨饿更痛得刻骨铭心。肉猪的宿命就是如此。这就是命运的真相。
赵天伊得意起来。他的手段得逞了,现在的甜妮服服帖帖,小心地随着自己走到了集市。
下午,甜妮卖力表演。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个哈欠都没打,也不再抱怨地叫唤。客人一来,他就跪倒在地,让人们骑在自己的背上。人们无论怎么用脚踢踹,用手拍打,他都默默承受。许多无聊的人用石子丢他,他巧妙地藏到车子旁边,避开投过来的石子,却仍有石块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的耳朵被人的指甲划了一块伤痕,他的后背也被赵天伊的皮鞭抽打出血印。跑得太猛,浑身酸痛。不过他知道,比起屠宰场里铁笼关上的那两头猪,他已很幸运。
一定要吃到玉米地里的甜玉米。那头将死的猪向他号叫。这一定是他那头猪出生以来最遗憾的事情。他做了温良的家猪,不曾偷吃一口甜玉米。主人一直给他吃粗粝的米糠,腐烂的菜叶。他还能吃了草根及吮吸泥土里的脏水。他终年被关在猪圈里,不能出来活动,只能昏昏睡去,糊涂醒来。
到晚上,他回到家。茂源家的屋子的门开着,灯光下,茂源和来旺的身影不时出现。甜妮只能远远眺望。他多么想再次踏入茂源的家门。
远去的来旺也看到满身疲惫的甜妮。他汪汪地叫了两声,空洞的吠叫在山腰间回响,惊动了林中的一些野兽。甜妮想到了山中活动的野猪。他们倒是来去自由,浪荡不羁,潇洒痛快。
林中的风吹过,似乎更阴冷一些了。难道秋天快来了?
甜妮一直就在空地上的草堆里睡觉。他已习惯室外的环境。午夜的清冷也一样让他酣睡如常。清晨的露珠凝结在他的矫健的身上。
尖耳朵在草堆里等他多时了。
甜妮很高兴能看到尖耳朵安全回家。他用嘴含住了这个小东西,又一口把他吐出来。
“别这样,我被你弄得一身都是口水!”
“今天总算捡回一条命。集市里全都是疯子,他们和一只善良的小老鼠过不去。”
“离家那么远,你还能跑回来,真有你的。”甜妮惊叹。
“当然,我是长跑健将。今天你救了我。我听你的,去山里找个暖和的地方钻个地洞,安居乐业。总之,我要远离人群。”
“不过,今天,我还遇到了一只猪,住在山里的猪,一头野猪!”尖耳朵神秘地说。
“一只独耳野猪。他可不比你温良,是个脾气狂暴的家伙。他一看到我就扑上来,张开大嘴想把我一口吞掉。幸亏我机灵,跳到一边了。”
“一定是达莱!”甜妮叫道。“这头野兽一直守在这里,想找机会向来旺报仇。”
一头寻仇的野猪。
“当时,我机灵地跳到一边。就平常和你一起玩一样,我跳到他的后背,一落到他的背上,就感到受到针扎一样痛。他的鬃毛就是尖刺。”
甜妮想到了别的事。
来旺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他在白天会出来走动。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如往常一样在夜间巡视四周了。
至那时,蹲守在某个角落的达莱就会冲出来偷袭,冷不丁用獠牙刺穿猎狗来旺的下腹。
一想到来旺会有危险,他就焦燥不安。
“尖耳朵,帮个忙好不好?”甜妮说。
“啥事,只要你开口,我当然会尽力。”
“他的耳朵被猎狗撕咬掉了,达莱是来报仇的。”甜妮说。
“他们俩真是势均力敌啊。看来有一场好戏了。”
“你让我做什么,在一旁观战?他们谁被咬死,都大快人心呐。”
甜妮摇头。
“我不希望来旺有危险。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让我盯着那头独耳野兽,有什么风动草动,就来报告他的动向,好给你的好朋友,那条恶狗报个信儿?”
“对啦。你真聪明!”
“你这么做可并不明智。”尖耳朵吱吱地说。“猎狗不会领你的情。他是一只倔强的,凶残的,对主人忠心得近乎愚蠢的狗。我们这么做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可以保证,我就是救了猎狗的命,到头来我吃了他主人的一丁点儿粮食,他一样会捉住我,用爪子把我拍晕,然后像扔臭虫一样把我抛向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