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他们就在附近的山里。他们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喝溪水。甜妮的身上全是被荆棘刺出的伤痕。好在有达莱在身边,他用河里的泥浆抹在甜妮的皮毛上,让甜妮能好受一些。野猪一到夜晚就精神十足,白天却找个隐蔽的地方呼呼大睡。甜妮只好打起精神,像赵大眼家的阿西东那样,黑夜出来活动。
丛林里很少有人类的足迹,却在一个深夜,听见沙沙地脚步的沙声。
达莱俯下身体,示意甜妮也蹲下。他们一动不动,侧耳倾听。脚步在不远处的小道上。一道光柱晃来晃去,是手电的光芒。另一道光柱也投射过来,从他们的身体旁擦过。
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说:“那边已经布置好了三个捕兽夹了,我有袋里还有三个。野猪会从那边经过吗?”
“也许会。”
是赵天伊的声音。另一人一是山下的村民。
“你说,有人不知道,误撞到这里,会不会被兽夹给夹伤?人们受了伤会找上门,我们一定要吃官司!”
赵天伊说:“别怕,我做了记号。”
“我在树上钉了红标记,回去我会告诉大家,留意红标记的树干下的捕兽夹。”
“这主意真好,请出的?”山民问。
“茂源家的女婿。他从城里来,什么都懂,特别叮嘱我们要在特定的地方放夹子。你可发现了我放夹子的特别之处?”
“不知道呀。有什么讲究?”
赵天伊得意地笑:“那些棵都有被野猪剐蹭过的痕迹。”
“那,野猪下次不一定会再次经过那棵树呀?”山民还是疑惑。
“我也和你一样,问过姚孝成。他悄悄拉我在一边说,找到两次蹭过的痕迹才能下夹子。”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甜妮与达莱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屏息凝神,一动不动,直到这两人从身边走过去。
“半夜他们出没在林子里,看来形势不妙啊。”达莱望着两个远去的身影道。
“不行,你待在这里,我要上前吓唬一下他们。”达莱不由分说,悄悄地潜上去。他脚步放得轻,连呼吸也小心翼翼。
那两人边走边说话。
“姚孝成一来,我们就成立了狩猎队。队伍成立了,几天都没动静。姚队长是不是有大计划啊。”
“当然有!”赵天伊说。
“什么计划?你每天随他鞍前马后,一定听到什么风声吧。”
“做好我们手里的活儿,孝成哥不会亏待我们。他打猎,又不分猎物。上次野猪肉都让你们分了。这样的人你还怀疑什么呀?”
“呵呵!”山民一阵自嘲地笑。
“别说我,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想把野猪都抓住。这样可以保护庄稼,我们还能买掉野猪肉,大赚一笔。”
达莱不想再听下去,嗥叫一声。
两道电灯光柱照亮了他没有耳朵的头。
“野猪,野猪啊!”山民半蹲着身体,摊开手臂,做出搏斗的姿态。不料达莱已经全力地冲了过来,长长的獠牙向他刺了过来。那人闪避不及,一下子被撞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上衣都被尖牙挑破了。
赵天伊哆嗦着端起枪。他胡乱地冲着达莱开了一枪。呯地一声,没有射中,达莱怒气冲冲地向赵天伊扑过去。
赵天伊来不及端枪瞄准,就被达莱扑倒在地,枪已脱手,背的袋子也抛向一边,袋里抛出了三具铁夹。
当达莱准备用獠牙挑开赵天伊的肚皮时,甜妮在他的身后出现,嗷嗷叫唤,一口咬住了野猪达莱的尾巴。
达莱回头,红红的眼睛瞪住甜妮。
“他是刽子手,他要杀害我和我的伙伴!”达莱恶狠狠道。
“别伤害他,他曾是我的主人!”
“甜妮,你怎么在这里!”赵天伊不知是惊是喜。他望着这两头猪,立即明白了,他家失踪的灵猪已加入野猪的行列。
地上受伤的山民呻吟着,好像很严害。
“甜妮,跪下!”赵天伊命令。
躺在地上的山民呻吟停了,定定地看着。甜妮的四肢打着哆嗦。这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就是命令。甜妮像被按了开关,内心的驯服感涌上来,无数次的皮鞭抽打让他本能地跪下来。
这是自己真正的主人,一个能决定自己生与死的主宰者。
赵天伊已经拾起了枪,枪口冲着甜妮,看到甜妮跪倒在地,他调转枪口,找寻达莱,不等瞄准就放了一枪。灼热的子弹划过了达莱的脖子,擦出了一道伤痕。
达莱眨眼间钻入树丛之中,不见了踪影。
“天伊,这不是你家灵猪么?刚刚他救了你呀,果真是一头灵猪。”
“你看,他听懂了的你的话,乖乖跪在地上了啊!”
那人几乎忘了疼痛,连声惊叹。
赵天伊哆嗦地收了枪。他看着恭顺的甜妮,立马变了脸。他在腰间摸索了一下,猛然拉出长长的皮带,奋力鞭打甜妮。
皮带打在甜妮的身上,痛得甜妮嗷嗷叫唤。
“灵猪救了你的命,为什么要打他?”
“你看不出吗,他和野猪混在一起了!”赵天伊边抽边骂。甜妮在原地打转,没有跑开。
“几天我都找不到你,原来是和野猪混在一起了!让你背叛我,我抽死了,抽死你!”
赵天伊曾经无数次鞭打甜妮,这一次也不比曾经更痛。
赵天伊打累了,扶起受伤的山民。那人是本地种地的农民,生了一张纯朴的脸。他胳膊脱了臼,叫个不休。不停骂袭击他的那头野猪。
赵天伊将他扶到甜妮的背上。
“我早发现你不对劲儿,想必早已与野猪勾结在一起了。牲畜就是牲畜,没有良心。我待你多好,教你表演,喂你吃喝,像对待人一样对待你,你竟然带着一头野猪来袭击你的主人!”
“回到家我就把你卖给屠宰场!”
赵天伊端着枪骂骂咧咧。时不是朝甜妮的屁股踹上一脚。
甜妮背着受伤的村民慢慢地走着。他担心达莱,又恨自己,面对赵天伊的拳脚相加,他已麻木,机械地迈动脚步。
走了很久。
天已麻麻亮了。
甜妮回到半山腰,眼前就是那一片空地了。
许多天过去,空地上的血腥味还在。嗅觉灵敏的动物与人完全不同。动物们清晰地记得那晚的疯狂暴行,而人们却早已忘记了。人们认为大自然已清洗了一切,却不知大自然记下了一切。
甜妮立在空地不走了。
赵天伊高高举起了皮带,再次抽击甜妮的头。
甜妮倒在地上,将背上受伤的人卸了下来。
这头猪已超出自己的掌控,赵天伊气急攻坏,胡乱抽打。甜妮爬了起来,闪避袭来的雨点般的皮带抽击。
“你还躲,我抽死我,抽死你!”赵天伊已失去理智。
甜妮猛然嗥叫了一下,之前都是默然无声,此刻压制不住内心的狂怒。他冲着赵天伊冲击而去,一头将他撞倒在地。
赵天伊抓住枪,开始瞄准。甜妮已经跳入空地边沿的灌木丛。已是黎明,东方出现一缕红光。
赵天伊冲着甜妮放了两枪。
枪声惊动了四邻。赵大眼大门开了,茂源家的大门也开了。
狗不停地叫,但狗的身影一直没出现。赵天伊家的杜宾犬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藏在仓房里不动弹,只隔着房门朝外吼叫,叫声又闷又软,丝毫没有气势。另一头茂源家的猎狗却闷声不响,只在杜宾犬吠声间歇,简洁地回应一下,以彰显这一小块地方的控制权。
“天伊,别乱开枪。灵猪救了你的命。”受伤的人喃喃道。
“我家的猪,现在跑了,跑了!”赵天伊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