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豺狗惯用的伎俩。达莱早料到黑毛公豺会给他来这一招阴毒的路数,一屁股坐了下去,向后一仰,他用身体压制了黑毛公豺。公豺嗷嗷叫唤。野猪的身体足有三百多斤,全部碾压在公豺瘦小躯体上,像一座小山得压豺狗喘不过气来。
最后一头公豺嗥叫着冲向他,他要趁着达莱四仰八叉露出柔软的腹部的当儿,用兽爪撕开达莱的肚皮。
他忘了这头野猪装了一对牛角。尖尖的牛角像长矛一样,那头豺狗被尖角刺中脖子,刹那鲜血飞溅。
四头豺狗,两头已被达莱的牛角刺死,留下一头在身下奄奄一息。不远处的豺母向他发出刺耳的尖叫。豺母很慌张,这头野猪的战斗力超常,她根本不是对手,而黑毛公豺在达莱身下,两只前爪乱扑腾,把地上的土都刨起来。
达莱的被黑毛公豺的兽爪挠得血肉模糊。他需要将泥浆糊住背上的伤口。那样才能止血。他的背部撕裂一样地痛。他感觉到自己脊背快要断裂了。整个身体都将散架。血液从背上流到腹部,然后滴入身下的泥土之中。
两头豺,一公一母,两眼放光。他们依旧充满斗志。
从深渊之中传来了豺崽的微弱呼唤。
这声呼唤让两头豺狗失去了再战的意志。他们不由向深渊那边望一眼。
豺崽还活着,落下深渊的豺崽正等候他们去营救!
与这头疯狂的野猪的缠斗应该赶快结束。他们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向一侧的灌木跳去。
达莱也不去追赶。他失血过多,快要昏死过去。他一步步地接近两头倒地的豺狗。其中一只豺狗喘着气,嗓子眼发出呼噜呼噜地响。他打量了一会,猛地一口咬下去。
达莱咬破了豺狗的血管。他大口吮吸垂死的豺狗新鲜的血液。血浆醇厚而微咸,还有一丝甘甜。
他听到草丛中有动静,灌木丛里似乎有动物窜过。他警惕地抬眼四处查看。什么也没能,只有虫子正嘶叫不已。虫子吟唱着盛夏的逝去,秋天的到来。叶子要开始变黄了,风中有一丝冷意。
达莱再一次来到深渊之上。
他努力用眼光寻找甜妮落下的地方。他看到的是一片片叶子遮住的黑色。他又一次朝深渊吼叫。
他想呼喊甜妮,渴望奇迹发生,甜妮能回应一下自己。可是深渊里静悄悄。刚刚豺崽的呼救声也不再响起。
“死掉了,都死了。”达莱喃喃自语。背部如刀剐一样,让他痛不欲生。他要找到那条河,把自己泡在泥浆之中。受伤的他只能孤独地疗伤,身边不会有朋友了。
达莱吸干了濒死的豺狗的血,走到另一头死豺前。他用鼻子拱了拱,是真的死透了,被牛角扎下的窟窿上,血已凝为黑色。
也许可以撕扯豺狗身上的肉来吃一顿。他却没有动。
他想着将来怎么办。
背着这两头豺狗的尸体回甜水谷?一路上,如是饿了,可以吃一点豺肉。
他带着这两个猎物回去,一定会洗刷之前自己失败的耻辱。野猪群里没有几头野猪战胜过豺狗。只有他,不但战胜了,还请他们吃一顿豺狗的肉。
他将两头红豺的尸首驼在背上,向甜水谷的方向走去。
甜妮在深渊里。
甜妮在厚厚的枯叶上醒来。这些枯叶是长年累月,从深渊两侧的崖壁上败落下来藤蔓叶子,积累在崖底,有几尺深。甜妮几乎埋在枯叶里。刚刚落地迅猛的冲击让他昏厥过去。深渊天色昏暗,光线几近曲折才射到渊底。他动了动身体,骨头酸痛。于是就这样躺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能够挪动,站了起来。
他抬头望着上面。枝枝叉叉,幽暗极了。深渊看来有十几米的高度。上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达莱已经走了。
这个长长的,两侧狭窄的深渊,自已怎么爬出去呢?
从崖石的缝隙里滴下水滴,正好可以解渴。两侧的石头了生满青苔,正好可以果腹。而幽闭的环境,却令他不安。
他不知自己哪儿受了伤,总是提不起劲儿来。
达莱变得如此凶残,他始料未及。
他深深陷于对自己的怀疑之中。为什么要保护豺崽,而与达莱决裂呢?
失去了达莱这个朋友,野外的世界危险重重。
这里的一切法则与自己的料想完全不符。他是否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扑腾扑腾的翅脖掀动的声响。头顶上飞起一只黑乎乎的东西。
幽暗的天光下,头顶之上那团东西从这面崖壁飞到那面崖壁。
他慢慢地清醒了一点,想找到走出深渊的方法。他向一侧走去,脚下软软的树叶,踏上去就陷下半截腿。
他的脚踏在一个软软的,有点热乎的一团东西上。伸出去的腿急忙缩了回去。他拔拉开枝叶,看见了那头豺崽。
正是被达莱抛下来的豺崽金冠。这头幼崽的背部被上面的枝叶划拉了一下,拉出一道伤口,正流着血。
他的两眼无助地凝视甜妮。眼神纯净无瑕,嘴里发出一丝呜呜的低喘。他受了伤,头脑也不太清醒了。他用残存的力气支愣着身体,向甜妮发出亲昵地呼唤,用小脑袋磨蹭着甜妮伸过来的长鼻吻。
小家伙想得到最后的爱护。他错把甜妮当成豺母了。
甜妮用脚拔一拔。这么小的豺狗,没有任何攻击性,柔弱而温和。豺崽的背上还流着血,必须赶紧止血。
他四下寻找止血槁草。终于找到了,他大口咀嚼,把枝叶嚼烂,一点点地吐出来敷在小家伙的后背上。
小家伙一直呜呜地啼叫。似乎很渴。
他把小家伙叼到滴水的岩石底下。水滴落在豺崽金冠的头顶上。小家伙仰头张嘴,水滴落在他干渴的舌尖上。
好一会儿,豺狗喝足了,向甜妮投来感激的目光。
天色转暗,深渊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光线。豺狗不断地悲啼。他想豺母。想豺群在面前的和谐日子。兄弟的惨死让他大受刺激,他害怕,全身颤抖。
甜妮也害怕。
头顶上不时跃动着黑乎乎的不明生物。四处伸腿不见脚趾。唯有那只小豺崽,呼出的悲悲切切地呼唤,十分阴沉而悲怆。
他倒在豺崽金冠的身边。
“不要再叫唤了。”他轻轻地说,“睡吧睡吧。天亮了就会有办法。”
金冠不听他的,依旧悲啼。甜妮只好一把抱住他。金冠挨近甜妮温软的身体,颤抖的身体渐渐地安定下来。他感受到温暖的拥抱。这是如同豺母一样的温柔拥抱。
他停止了悲泣。
渐渐,甜妮与金冠在深渊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