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雨涟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假如有个孩子从小被教育杀人是正确的,父母一直朝杀手方向培养他,然后等到他具有行动能力时他因此真的杀死了人。
那么错的是谁?
我回答道“小孩吧,毕竟是他杀的人。”
她却反驳道:“可是小孩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选择任何选项,他被教育了这种观念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决定他会不会杀人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父母。”
我这时候才察觉到芳雨涟是在认真问答。
“...可是,按你这么说所有杀人犯都要怪塑造出那种性格的社会了,他们也是没得选择变成那种性格的啊。”
“从某种角度可能正确也说不定哦。”
“...有点反人类哦。”
“稍微思考一下嘛。”她浅笑着说道。
“你这种说法,岂不是说人的一生,自己一个决定也做不了吗?他想什么、做什么的源头——人格都是外界塑造的。你会想和这样对象结婚,是因为周围把你形成了会这么想的性格。”
“不止如此,行动的一切都是周遭压迫形成的,而‘周遭’是相对的,是无数个个体组成,也不存在选择权。”
“...你这简直就是在说世界存在命运啊,社会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其实早已决定了,因为每个人的行动从出生都是必然,是没有选择权的。”
“那张择日你觉得把你的意识投回到十年前,你做的行动和原来一模一样,现在会有改变吗?”
“让我想想...不对,你这问题就是‘让世界从十年前完全一致的模拟一遍,结果会不会有变化’啊。”
“这么一说问题跨度很高呢。”她歪着头说道。
我不记得这话题最终得到了什么结论,但那个时候的我肯定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真的跳跃回了过去。
而我也真的...可能影响到了一个杀人犯的诞生。
就我现在的观察,周遭都在按照和上次一样在进行,换句话说,整个世界除了我以外的人的行动都是必然。只要我没去影响他们,他们必然会和我记忆里的上一次一模一样地行动。
而决定他们的行动的人——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唯一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我。比如说那个杀人犯的行动,如果我和上次做差不多的行动,那他就必然会开始杀人,可如果我做了不一样的行动,比如阻止了电风扇掉落事件——他可能就不会杀人了。也就是说决定他的行动的,不是他本人的意志,而是我的行动。
深吐出一口气,我开始恢复冷静。
这种想法太过自大了,但我却很难甩开,或许是因为我的状况太过戏剧化的缘故。
“想到什么了?这么惊讶的表情。”
“没...没什么,这应该真的是事故吧。”我随口敷衍道。
“嗯...”
何越露出有些无法接受的表情,明明是同意了你的观点,还有什么不满?
“张择日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情报?”
我眼皮一沉,掩盖自己的眼色。我就知道,何越肯定会怀疑我为什么那么确定是事件而不是事故。也是,正常人都会怀疑,毕竟谁都觉得这事是事故,我却偏偏断定是事件。
如果确定是事件而不是事故的话倒是可以转移重点,可现在却被否定了。
“没啊,还能有什么情报,你都说了是巧合的事故。”
撒谎时,总有种沉重的代价伴之而来。
“对哦。”何越敲了敲自己脑袋,有些懊恼。
“对了,你有在一年级三班附近看到某个人站了一段时间吗?”
“你这啥问题啊,那么多人来一年级三班看热闹。”他明显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种看着现场呆站着,明显被冲击到的。”
“虽然看不到现场,但很多人都这样啊。”
“...好吧。”
我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行了,你自己随意调查吧,我回家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这让何越有些无语。
“刚刚还那么认真地说要调查...你变化好快,三分钟热度。”
毕竟确认了这不是事件嘛...而且,说实话我需要冷静一下。
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冷静思考。自跳跃回来后我就匆匆赶来学校,调查第一个事故,还没有松口气把握现状。
因为本来就没有背书包来上学,所以我离开的时候也不需要回教室整理,朝何越摆了摆手我便离开事发现场朝门口走去,身上不背着书包让我没什么离开学校的实感。
这时候的学校已经安静了许多,即使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件。尤其是离开一年级三班后人群就几乎彻底消散了,这也使我不用躲着他人的行进路线。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在被夕阳铺撒上一层色调的同时看到了校门外的警车,那非日常的存在异常的显眼,周围的路人经过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假如他们能早点抓到犯人...我心中忍不住产生这种念头,我不知道现实的警察是像推理作品里一样精明还是像网文里一样敷衍了事,但至少他们没有救下芳雨涟。
只此一点就让我对他们不抱希望,我早就过了认为警察能解决一切不公的年龄。即使没接触过我也知道警方也是由普通人组成的。
假装没有看到他们,我踏上回家的路。
等我到家时,夕阳已经开始逐渐变暗,夜晚即将到来。
没有打开灯源的屋内有些昏暗,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将面颊贴在冰冷的皮面上放空大脑。
“电风扇事件不是有人刻意计划的,而是事故。确实存在的矛盾也找到了,犯人是个能用其他办法杀人的杀人魔,如果是怕电风扇伤害到别人而选择了掉落时间,那完全可以直接用其他不会伤到别人的杀人方法嘛,没理由执着一定要用电风扇杀人。”
“那也就是说后天周四11月8日发生的才是第一起杀人事件。”
“记得何越说的好像是发生在早自修之前的时间段,发现现场的是一名正常来学校的学生,刚来到教室就发现一具尸体报了警。尸体胸口被锐器刺穿了,地板上都是血。”
“我也无法去找何越去确认情报,能做的就只有仔细分析这段情报。”
毕竟此何越非彼何越。
“何越说的是‘正常来学校的学生’,也就是说是从正常路径走进学校的。”
“也说了是‘刚来到教室就发现’而不是‘经过时发现’,也就是说这个学生的目的地就是那教室。所以这个发现人和被害人是同一班级。”
“这里就有问题了。”
我抓住了一个重点,保持着冷静继续分析,我现在的目的是分析出事发现场。
“——为什么发现的不是经过的人而是本班的人?”
有很多班都处在其他班级的必经路线,他们要去自己的教室就必须得经过其他班级,那就会看到现场。刚巧就是本班的?太巧了吧。
“首先排除一二三班,这三班处于‘目’字的上中侧,只要不从下侧楼梯上至高层就是必经的。而会选择从下侧楼梯上去的只有四班,因为只有四班的位置是在下侧楼梯口后侧的。其他班要是从下侧楼梯口上去只会绕一个U字型的远路,先走到下侧楼梯口,然后上楼后再往回走。”
“如果现场是在这必经路线上的班级,比如一班,那发现的就应该是经过教室的人而不是本班的人了,比如要去二班或三班四班而经过一班的学生。而且从犯人的角度来看,他也不会选择大概率有其他人会经过的班级下手。”
“所以最可能的就是四班。只有四班是除了本班人以外没人会经过的。”
“当然去上厕所的人除外。可犯案时间是刚开校门,那时候能来到学校的都是家位于近处的,不会那么快去上厕所。如果家在远处的学生这时候能来到学校,那他起码要4点醒来,那时候别说公交车了,连的士都很难找。”
“可又会是哪个年级的四班?我记得那天并没有看到人群朝我们年级的后侧涌去,所以不会是二年级的,可一年级和三年级,犯人选择了哪个犯案?”
思绪卡在此处,我无法得出结论,但至少有了些进展。大脑逐渐变得焦躁,自己的行动关系着他人的生命时居然会变得如此沉重。
“必须阻止他...”我呢喃道。
不仅仅是为了救下被害人,因为这事件同时也是芳雨涟性命的缓冲墙。一旦我没能阻止事件,那距离芳雨涟被杀就只剩下一层壁垒了。
我并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所以当我开始感到烦躁的时候很难以继续思考。随手打开了电视,我想要寻找时间跳跃的实感,来让我确实的感受到自己回到了过去。
果然,电视上的内容都退回到了几天前,不,应该说现在了。我翻了几个台,并没有找到和我们学校有关的新闻。也是,哪有那么快的。
...我能靠提前知道的情报做些什么吗?可是我跳跃前不知道自己会跳跃,也没刻意去搜集那种情报——比如谁都会想的中奖号码。
要是我记下了,那局面将完全不同。我可以靠这笔钱直接改变周遭,然而...
“欸!”我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能干脆跳远一些呢?比如直接跳到十年前,那我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改变一切...不,不对。
我应该庆幸,幸好没跳远一些。十年的时间,这足以改变我的人格,那时候的我,还会这么在意芳雨涟吗?或许会吧,可经历了不同的十年的芳雨涟,她还会和原来一样成为我的朋友吗?
想想就不寒而栗,自己的经历被全部清零,太过于可怕。那就仿佛被否定了自己的痕迹一般。
只不过我现在所经历的跳跃只有几天的差距,相对来说还比较容易接受,才让我忽视了这点。
假如,假如我救下了芳雨涟,幸福的度过了一生。然后又跳跃回此刻。那...想想就让人发疯。
这个跳跃,绝不是好事,我必须对此清楚的认知。只是因为之前的未来太过悲伤才让我产生了错觉。
...可是假如能通过这个跳跃再次与芳雨涟聊天的话,假如我能在这次的芳雨涟死后再次跳回过去与她再次对话...
“太卑鄙了。”我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出。
那对这次的芳雨涟是何等失礼?绝对不可以抱持着这种想法。我这和舍弃了现在的芳雨涟去见过去的她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的想法,就改变了我心中对那些时间跳跃的主角的看法。
这是何等卑鄙啊?只要自己看到的世界是幸福的就满足了,那些绝望的世界就毫不在意。
我绝不能毫无觉悟的就做出这种行为,我暗暗地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