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下的独木桥

不管命运如何降临到我们身上，不可太高兴，也不可过分悲伤。

——亚瑟·叔本华（德国哲学家）

 

坚持还是放弃？这是许秀涛在未来很长时间里，一直在心里反复思考的问题。没想到，第一次感触最深的经历，却发生在他终于上了梦想的重点高中之后。

 

除非死亡，否则人生没有哪件事是最后的终点，就像许秀涛终于考上了重点高中一样，他发现高中生活远没有他预想的那样好。

 

也正如这世上所有的独木桥一样，在这样的重点高中里，大家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考上大学。

学习成绩是这里唯一，也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刚刚进入高中的许秀涛学习压力更大了，他的学习基础比较薄弱，很多课程读起来都很吃力，别人轻而易举能掌握的知识，他可能需要花上两倍甚至三倍的时间，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比别人更努力，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

 

老师对成绩落后的同学会反复督促，如果有人把时间用在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那几乎是不可原谅的事。

他几乎没有时间再去跑步，他的跑步特长，除了被老师指定为班里的体育委员，负责课间跑操之外，似乎也没有可以发挥的余地。日复一日的学习，让他觉得很枯燥，他怀念自己奔跑的感觉，怀念风吹在脸上，清凉的、汗水挥洒的感觉，但把宝贵的学习时间，用在跑步上，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有时上着课，他会呆呆地看着操场上的跑道神游一会儿，怀念着以前跑步的感觉。

 

就这样，跑步的热情渐渐被现实学习的压力抹平了。

 

一天，老师让大家在操场集合跑操，2000米。

他像平时一样组织大家站队，但没有人听他的，除了必要的体育考试，这种课间操活动就像平时下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一样，是没有人重视的。大家嘻嘻哈哈喧闹着，一直安静不下来。

眼看着集合了10分钟还没有站好队，班主任老师急了，对大家喊道：“让你们跑个步就这么难，一点精神和意志都没有，这样下去，学习效率肯定也不高，你们知道咱们的体育委员是练什么项目的吗？”听老师发话了，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他是跑10000米的，这才是有意志有精神。”

话音刚落，同学们又嘻笑了起来：“老师，他是跑5000米的，不是10000米。”

“5000米都跑了，10000米还能难倒他吗？”老师用坚定的口吻斥责道。又用鼓励的眼神看了一眼许秀涛。

 

许秀涛心里一震，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跑步的事情了，老师刚才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跑步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而且10000米，如果自己可以把10000米跑好，是件特别让人尊敬的事。

 

可能是被老师强硬的口气震慑了，又或许10000米在这些孩子心中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数字。大家安静了下来，开始跟着许秀涛的步伐绕着操场跑。

那次，大家的口号声格外响亮，步伐也比平时整齐有力，之后的跑操也变得积极多了，这是许秀涛第一次意识到，跑步可以去带动和影响别人。

 

在这个学校里，除了学习成绩，还没有一件事可以赢得别人的尊敬。10000米，不过是再多跑一个5000米，上了高中以后，他一直被周围的学习氛围带着，觉得跑步是件没用的事情，现在，跑步让他重新得到了同学们的尊重，他的跑步的热情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开始恢复跑步的训练，一开始的恢复是痛苦的，因为中断了半年，他的心肺耐力都下降了很多。

第一天，呼吸困难、胸口发闷，他瘫倒在操场上。第二天，他还是很累，脚和腿都抬不起来，勉强跑了3公里。第三天，他继续坚持下去，痛苦越来越轻，跑得也越来越远，一直到重新跑到5公里、10公里。

 

终于，那种畅快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喜欢身体慢慢变热，感受风吹在脸上，汗水痛快地冒出来的感觉。跑步的时候，没有人跟他说话，周围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听着脚踏在地上沙沙的声音，风拂过耳边的丝丝声，自己均匀的呼吸声。跑完了，他喜欢躺在操场上看天上的云彩，来来往往，卷起又舒展开来，他感到平时紧张的情绪被缓解了，心情也越来越轻松。

 

他更积极了，学习成绩也一点点赶了上来，从倒数升到了班里的中等水平。

 

他想，跑步是他真正热爱的事，如果可以用跑步来证明自己，他愿意一直这样跑下去。

 

高二的时候，学校又推荐他去参加区里的5000米比赛，他拿了冠军，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参加了10000米的比赛，拿到了第二名。得到了好名次，学校和老师都很高兴。

 

一天，学校的体育主任找到他，对他说：“你的跑步能力很突出，但是学校没有专业的培训可以提供给你，你可以依靠跑步的特长去考取特招的大学，或者去专业的体育院校。”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跑步可以是一种专业，也能成为一个发展方向。

 

“如果跑步是我喜欢和擅长的事情，为什么不能靠跑步改变自己的命运呢？”这个想法在许秀涛心里越来越强烈。他想看看，自己靠跑步究竟能走多远。

 

一方面跑步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中，他很开心，但另一方面，家里的经济状况并没有好转，学费一年一年地缴着，每次要缴学费的时候，都是家里最难熬的时候，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东拼西凑积攒他的学费，什么也做不了，接下来，他还要上大学，家里会继续为他的学费发愁，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迷茫了。

 

放暑假之前，老师通知他们，开学前缴2000元学费，500元住宿费。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他最害怕的时候。

 

回到家，爸爸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皱巴巴的零钱，对他说：“家里就这些钱了，你拿去缴下学期的学费吧。”

 

他看了看爸爸斑白的头发，因为常年在工地劳作，他比同龄人显得苍老，50岁出头，却看上去像有60多岁。一旁的桌子上摆着吃剩的半个黄米面的馒头和咸菜，那是他们家最常见的伙食。

 

他对父亲说：“爸，我这个暑假出去打工吧。”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