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左人乡

“在下赵毅,字承刚,常山九门县人士。

此番,多谢足下搭救!”

赵毅放下背上的母亲,朝着张渊郑重一礼。

只是,赵毅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自在。

被一个少年搭救,这让他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张渊微微一笑,温和道:

“在下姓张名渊,尚未取字,中山人士。

杜氏豪强欺人过甚,便是他人遇到了,也不会袖手旁观,兄台无需太过在意。”

听闻此言,赵毅反而有些赧然,眼中闪过一抹惭愧之色。

“理是这般理儿,但真正敢于站出来者,何其少也?

足下大恩,在下日后定当报答!”

张渊眼珠一转,露出沉吟之色。

好不容易逮到了一条大鱼,而且还拉上了情分,他可不想就这般放过。

“不知兄台之后有何打算?”

赵毅不由一阵沉默,此事他也不曾想好。

虽然此番承蒙对方搭救,但杜氏十有八九还是不会放过此事。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护在母亲身边。

如此,常山,乃至整个冀州都不好再待下去。

只是,母亲体弱多病,怕是受不了长途跋涉之苦。

倘若再出现水土不服之状况,那……

徐氏虽老眼昏花,但心中很是敞亮。

她看得出那少年应该是看上了自家儿子的本领,这才出手搭救。

不过从品性上来看,那少年应非是奸恶之人。

因此,她虽感激,却也不想相帮,同时也不愿说负面之语。

“阿顽呐,莫要担心,阿母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即便走远路,也不会有问题。”

张渊眼皮微跳,忽然轻笑一声道:

“兄台,可想解决后患?”

赵毅听了母亲之言,刚刚下定决心打算远去。

此时听到张渊如此说,顿时眼神一凝。

“足下此言何意?”

张渊矜持一笑道:

“兄台若是信得过在下,便先随在下一同过活吧。

两月之后,杜氏若换了掌舵人,则后患不再,兄台及令堂自可安然定居。

若届时杜氏依旧,兄台再带令堂远去避祸也不迟。”

赵毅双眼微眯,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渊。

虽然此前张渊与杜远最后的交谈声音压得很低,但他灵敏的耳力还是捕捉到了几个词汇。

微一思忖后,赵毅缓缓点头,朝着张渊抱了抱拳。

“既如此,那便劳烦足下了。”

“善!”

张渊爽快朗笑一声,而后朝着马车唤了一声。

“白芷、白萱,速速下来,带老夫人上马车安歇。”

双胞胎姐妹急忙下了马车,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

“公子!”

朝着张渊恭敬行礼后,便到了徐氏两侧,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徐氏向马车走去。

“她们是?”

赵毅扫了眼二人,感觉有些奇怪。

“她们此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奴婢,境遇颇多坎坷,在下便设法讨了过来。”

听到张渊的回答,赵毅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对张渊更多了一分好感。

他道为何这两个少女面黄肌瘦,却又穿着绫罗衣物,原来也是被张渊搭救。

连奴婢都肯出手救助,看来这张渊倒的确是有一颗仁慈之心。

只希望,此人不会太过愚善吧。

赵毅暗自思忖着,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期许。

……

中山国,安熹县,左人乡。

黄土纷扬、坎坷不平的马道上,一队不到十人的车马正在不紧不慢地向乡口行去。

两侧的田野中,有耕作的百姓只是瞄上一眼,便不再多关注。

曾经,这左人乡也是周遭十里八乡极为出名的地方,甚至是在整个安熹县都颇有名头。

盖因为左人乡出了一位使匈奴中郎将,造就了一代寒门士族。

只可惜,这寒门士族的名头最终连一代都未能维持下去,便告夭折。

自打张修被擒拿问斩,往日里前来趋炎附势之人再不可见,倒反而是寻麻烦之人络绎不绝。

虽然民间都传张修是被冤枉,但即便是真的被冤枉,又能如何?

一朝虎落平阳,群犬争相扑咬。

世间至理,在所难免。

今日早些时分刚有一大彪人马冲入了乡里,想来这行人也是来寻麻烦。

也不知,那高仲达能否再护下去……

张氏宗祠。

数十个男女老少挤在宗祠大门外,手中或持刀剑、或拿棍棒,愤怒的瞪向对面数百人。

那数百人中,虽然只有寥寥十余人身着甲衣,但手中刀枪弓弩等武器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数十个骑兵。

此刻,王喻正抚摸着只余根部的左耳,一脸仇恨地瞪向前方一个青年。

那青年身高约莫七尺四,手中提刀、背负弓箭,神色冷峻。

“高、仲、达!断耳之仇,可还记得?”

看着一脸仇恨的王喻,冷峻青年眉头微皱。

侧头寻思半晌,好似并未记起眼前这位究竟是哪一号人物,因此摇摇头漠然道:

“已记不清,不过能够只缺一耳而不死,当汲取教训才是,何以还敢前来?”

王喻顿时大怒,但他却不敢杀上前去。

咬牙切齿半晌后,王喻忽然阴冷一笑。

“你高仲达是厉害,张氏中也有几个好手,老子自忖不是对手。

不过,尔等再厉害又有何用,难道还能在箭雨下护得住那些老弱不成?”

随着王喻一抬手,顿时上百张弓弩齐刷刷的举起,瞄向了前方的数十人。

同时,其余人亦是挥舞着手中武器,满脸的不怀好意。

冷峻青年顿时脸色一沉,眼中杀机凛冽。

“你待如何?”

“嘿嘿,让他们都乖乖放下武器,老子今日便只寻你的晦气!”

王喻阴阴一笑,脸上满是奸计即将得逞的快意。

“放屁!”

冷峻青年身后一人忽然破口大骂。

“仲达!你走吧,这几年来,你已帮了不少忙,世父世母泉下有知,定然会倍感欣慰。

但这说到底还是我张氏之事,不能将你栓死在此地,更不可能让你付出性命!”

后方一个中年亦是长叹一声,摇摇头道:

“仲达,这便是我张氏的命,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

我知你志向,走吧,去做一个跟你姑父一样的将军,杀敌护国!

若是有机会,留心打探一下渊儿的下落。

若是渊儿能活着,那我张氏一脉便仍有血脉得以留存!”

紧接着,不断有人出声劝解。

虽然这数十人中也有不少人害怕得身子发抖,但没人退缩。

冷峻青年心底一颤,脸上肌肉不断跳动着。

他没有回头,仍旧看着对面的王喻,但眼中的杀机却越发浓烈。

“既然你清楚我之实力,便应该明白,就凭尔等这些软脚虾,还留不住在下!

我若是逃离,你之亲族,总有一日,也会被满门诛杀!

如此,你可还要继续威逼?”

王喻顿时眼皮一跳,紧皱着眉头有些迟疑不定起来。

此时,王喻旁侧一人忽然嗤笑一声道:

“嗨,大兄,怕他个什么劲?

族中不是正在走动关节,让你继任中山国卫士长吗?

只要成了卫士长,有节王在,他将来即便真有了一定地位,又能如何?

再者,我就不信,咱这般多人,还真能让他给逃掉!”

王喻顿时眼睛一亮,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冷峻青年不由双眼微眯,危险地扫了一眼刚才出声之人。

“哼!节王刘稚?

就凭他一个毫无实权的封王,能够护得住你?

更何况,刘稚无子,且身体多恙,搞不好一两年间便会没了命。

届时中山国封国之名定然被除,如此,你又能如何?”

王喻不由一滞,脸色又有些纠结起来。

此前那人顿时一脸急色,叫道:

“大兄!人争一口气啊!

且不说那张恒差点废了我宝根,单单是那高仲达给大兄的断耳之恨便不能忍啊!

这若是忍了,大兄威名受损不说,连带着族中也会被人耻笑!”

王喻有些心烦意乱,头疼地锤了锤太阳穴,猛地下定了决心。

“我数三息,三息之后,若是你还不愿放下兵器受缚,那便休怪老子了!”

“一!”

……

正当气氛越来越紧张之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忽然自不远处传来。

张氏宗族所在的这条巷道,曾被铺满了青石板。

因此,在寂静的环境中,马蹄声才会如此响亮。

所有人俱是看了过去,眼见那一行车马径直朝此处走来,王喻便也暂停了呼喊,皱眉望着。

“大兄,敌友暂不好判断,不过只有那么几人,不如给放进来。

届时,若不是一路人,也好直接围杀!”

王喻看了眼自家小弟,感觉这货最近聪明了不少。

“让开道路,放他们进来!”

“是!”

人群发出一阵七嘴八舌的应和声,自中间分出了一道空隙,让那行车马走了过来。

张氏族人倒是并未报什么希望,毕竟,他们可没什么大来头的关系。

想来多半又是一股想要找麻烦的势力。

“不知诸位是何来历?来此有何贵干?”

王喻看着尽皆戴有斗笠的几个骑士,抱了抱拳,朗声高喝道。

“吁~”

当先一人扯动缰绳拉停胯下马匹,反朝着王喻问了一句。

“你又是何人?来此作甚?”

王喻脸色一沉,眼中闪着冷光。

正在此时,远处竟又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但此番马蹄声极为密集,绝非只有区区几匹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