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埋⑽

约莫半个小时后,到达南达世纪城。

宋亚轩打开车门下了车,苏淑和许舟予一起送他。

离小区大门还有一个路口的距离时,宋亚轩停下来。

“阿姨,我马上就到了,你们先回去吧。谢谢你们送我。”

他没再让她们送他。

苏淑点头,温声道:“那快回去吧,到家以后就给阿姨打个电话报平安。”

“好。”少年模样温顺乖巧,“再见,阿姨。”

“再见,许舟予。”

因为苏淑在,他叫了她的全名。

许舟予朝他挥手,嘴里还含着从铁盒子里拿的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嗯,明天见。”

目送宋亚轩走远,变成一个小点到再也看不见,许舟予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回家的路上,苏淑和许舟予聊了点学校的事情,过后又聊了点别的。

苏淑:“阿舟,我听李老师说,是刚刚那个小宋同学帮你请的假。”

许舟予将头轻轻靠在椅背上,应声:“嗯。他拿了点药给我吃后,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许明东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许舟予,瞧见她比下午去学校的时候脸色确实好了许多。许明东神情温润,说道:“那个男孩子是你们班的第一名吧?”

“嗯。”许舟予又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奶糖味在口腔化开,“是个很好的人。”

苏淑嘱咐她:“现在你们这个年纪,交到的朋友就应该好好珍惜,好好相处。”

风声贯进耳里,许舟予垂下眼睑,盯着手心里被剥开的玻璃糖纸。糖纸被车外的光线分割成数块小小的光斑。

投入眼底,化成浅亮的一片。

沉默半晌,她轻轻应了声:“会的。”

-

宋亚轩没急着回家,先去外面的超市逛了圈才回去。走到楼下的时候,恰好碰见下楼来的宋明礼。

宋明礼神色匆匆,望见宋亚轩后,脸上的焦急之色消退了点,但很快神情又变得严肃,声音愠怒:“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宋亚轩没吭声,晃了晃手中的大购物袋。

宋明礼仿若未看到他的动作,朝他走近,一字一板道:“别给我找借口。我知道你看见我了。”

宋亚轩没去看宋明礼,“你坐车里面谁知道你在?”

宋明礼怒不可遏:“那你就可以一声不吭的坐别人的车就走,然后磨到现在才回家吗?”

“我知道你对我让你寄宿有意见,但是你知道我和你妈平时工作很忙,家里根本没有人管你。”宋明礼神情严肃,言语中不容许他再狡辩半分,“所以你这样做,对我没有用。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宋亚轩没反驳:“行了,我知道。”

说完,没有片刻停留,他径直绕过眼前满面怒容的中年男人,刷卡,进了大楼。

走出没几步,宋亚轩又停住脚步。

他没回头,音量提高了几分:

“我想,你应该早就已经知道真正的原因了。我不希望你再装傻。”

“还有,谢谢你把我丢在学校不管。我现在觉得挺好的,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宋明礼刚想提步追上他的冲动一下消逝,胸中翻腾的怒意被瞬间浇熄。他没再有动作,也做不出什么举动来了。

只是短短的两秒之间,男人好像失去了底气。

宋亚轩却没有丝毫犹豫,他似乎猜到他不会再有任何举动。

哪怕是想对他恶语相加或是拳脚相加,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只要戳到宋明礼的软肋,他便无话可说了。

宋亚轩冷然着眉眼,阔步往前走,依稀听见身后的男人低哑的声音,神情却没有半点缓和。

那句低哑的话语被微凛冽的风吹散,荡开在静谧的黑夜里:

“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

……

对不起?

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没办法。

你只是选择了忽略,从头到尾毫无作为,扮演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罢了。

少年的背影像是冰天雪地里肆意向上生长的劲草。带着冷然与决绝,毫不留情。

他从未想过回头。

从未。

-

时间转眼便到了十二月。

重庆天气转冷,远安中学的学生无一例外的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

因为天气寒冷,学校取消了晨跑。

因为这个人性化的决定,大家有了更多的赖床的时间,很多人都变成了踩点到教室。

这天许舟予比往常晚到了一会儿,教室里的人却还是没有平常多,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从室外进来,教室里要暖和得多,而在这温暖的环境里反而更适合睡觉。许舟予耐着性子看了会儿书,眼皮慢慢变重,到最后几乎就要睁不开。

没多久,许舟予便缴械投降,进入了梦乡。

……

许舟予是被前桌的人叫醒的,睁开眼时班上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铃声应声响起。

英语吴超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宋亚轩和冯逸辰。

吴超脾气比较好,也没太追究,只让他们赶快回座位。

余光瞥见旁边的人来了,许舟予转头看了一眼。

宋亚轩穿了件银灰色的羽绒服外套,外套略微宽大,却不显得臃肿,身形反而像白杨般挺拔修长。

他看见她,像往常般同她打招呼:“早上好,许宇宙同学。”

天气很冷,热开水冒出的白气一碰到冷空气就化为了一滴滴水珠。许舟予放下保温杯,感觉到脸颊边湿润了。

她声音轻轻的,回道:“早上好。”

-

上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李老师带大家到篮球场自由活动。

班上其他人三两个分别簇拥着往球场的方向走,许舟予捧着暖水袋慢吞吞地跟在大队伍后面。

冯逸辰没找到宋亚轩,看到落单的许舟予就走了过去。

“你好像很怕冷?”

冯逸辰注意到许舟予还带着手套。

许舟予笑:“你不冷吗?”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血气方刚,不太在意冷与不冷,都默契的在风度与温度之间选择了风度。

所以,当许舟予看见冯逸辰露出的脚踝时,神情一下一目了然。

冯逸辰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拉开原本拉好的衣链,把篮球放在怀里捂着,另一只手从外套里翻出一只暖手宝,“这个给你。”

许舟予本想问‘你呢’,但她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冯逸辰塞进了口袋里,和上次一样简单粗暴。好像生怕她拒绝似的。

“拿着吧。”冯逸辰拍了拍篮球,“你要是不用了的话,就直接还给宋亚轩,这他送我的。”

许舟予摇头:“我用不着。”

这时,有人叫了声冯逸辰。是从前面篮球场的方向传过来的。

冯逸辰满心扑到打球上,随意说了两句:“你先用着,我打球,现在也用不到。实在不行的话你就给轩儿哥,他在后面。”

冯旋风同学健步如飞,许舟予也不打算挣扎了,不紧不慢地跟上。

其实她走路速度挺慢的了,走到球场后许舟予还在里面转了两圈,迟迟没等来冯逸辰所说的轩儿哥。

好巧不巧,反而碰见了也晚到的程轶。

自从上次火锅聚餐后,许舟予减少了和程轶的交流。虽然程轶又来找过她很多次,大多是以问题的由头,许舟予很少会再给他解答。

许舟予隐隐约约能猜出程轶那样做的原因,但她也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毕竟,程轶人还算不错。她也没到讨厌他的地步,就只是单纯的,不太想配合他一起演戏。

也许是不太在意多次被许舟予回绝,程轶还是和往常一样同她打招呼。

许舟予勾了勾嘴角算作回复。

程轶打趣道:“今天不急着写作业了吗?”

许舟予眉眼淡淡的,态度温和:“太冷了拿不动笔。”

“哦。”程轶笑了笑,“这个天气确实还是挺适合睡觉的,不适合劳动。”

她态度依然温和,但没回答。抬步朝球场外走去。

面对程轶,许舟予总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实在找不到话题,干脆就利落地离开。

庆幸的是,程轶识趣地没跟上来。

-

远离球场内的人声鼎沸,高高的围墙之上是学校之外的另一片世界,偶尔会有车辆经过的鸣笛声响起。

每周也就只有那么两天,她才能去到学校外面。

许舟予没用冯逸辰给她的暖手宝,抱着试试能不能找到宋亚轩的想法在校园里闲逛。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走,从校园里的每一个身影上掠过,直到走遍整个运动场和文化广场也没有看到宋亚轩的身影。

因为天气冷,大家都没再穿校服外套,而是在外面披了件自己的厚衣服。一眼望去,许舟予只能看见衣着各异的人在校园里行走。

一晃大半节课过去。

当时冯逸辰也没具体说宋亚轩在哪儿,许舟予只能茫然地在校园里走。其实她没必要找宋亚轩,但心里还是挺想找他的。

就……还是挺想找他说说话的。

就在许舟予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终于在校门口碰到了宋亚轩。

刚刚还郁闷不已的许同学瞬间豁然开朗:“可算找到你了。”

宋亚轩脚步顿了顿,眼中划过几丝诧异,但是并没有说话。

许舟予有点兴奋,没注意到宋亚轩情绪的异常,将暖手宝放到他手里,“冯逸辰说是你给他的,让我拿给你。”

宋亚轩掀了掀眼皮,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过了好几秒,才开口道:“你拿着吧,不用还给我了。”

他嗓音冷淡,平静得无波无澜。

许舟予迟疑两秒,感觉出来了宋亚轩的异常。

他没笑。

看起来挺不高兴的。

“你刚才出校门了吗?”她带着点试探,“发生什么事了?”

暖手宝还在发热,手心也微微发起烫来。这点儿温暖不足以融化他心里的寒冰。

少年眉宇间仿若结上一层寒冰,他表情接近木讷。少有的沉默寡言。

宋亚轩这样的反应,让许舟予有些着急。

她小心翼翼地:“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