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入目的是满天的星星。
我被那头初见的毛驴拉着,手脚绑起,嘴巴里还被塞了一团破布,气味儿难闻的很,我心悸。
“唔唔唔!”
赶车的女人警告的瞪了我一眼,却也顾忌着什么,往前挪了一步躲我远一点。我的手被拴在木板床上,上不去下不来。路上不管我怎么挣扎,女人要么是用毒蛇一样的目光警告我,要么拿棍子抽我。
我很快就安静了。
走了一夜的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驴车来到一个集镇上。集镇比村子大多了,盖的都是砖瓦房。道路干净敞亮,没有马粪鸡粪牛粪等。这个时辰已经有小贩摆摊子占位子了,卖刀具的,卖菜的,卖肉的,卖馒头包子的。
我很快知道,我自己也加入了里面。
而我是被卖的。
女人拎着我,粗鲁的把我扔到地上,和那些菜和肉待在一起!
“唔唔唔!”我瞪她。
“唔唔唔!”我拼命瞪她。
“唔唔唔!”我一边瞪她一边要起来。
又被她一棍子抽在后背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断了,我疼的蜷缩在地上。
我身上穿着的是和她们一样的灰扑扑的裙子,这次不大,小了,露出的手腕脚腕处,可以清楚的看到被绳子勒的青肿的淤痕,在白天非常刺眼。我甚至怀疑再不解开四肢就要废了,勒的回不去血。
女人打定了主意不和我搭腔似的,她开始和两边的摊贩一样叫卖,一边叫一边指着我,就像其他人指着自家的白菜豆腐一样。
……
小言计时两刻钟。
一个穿布衣布裙的妇人买了我,用一吊钱。
我不知道面值,但我看见有人买一个包子用了一个一样的铜钱。
而那吊钱有三十个。
也就是说我只值三十个包子?
女人罕见的笑了,她笑的很诡异,看我的眼神也让我心里发毛,我对她又怒又怕。她接过钱急于甩手的同意了。
反抗无用后我就在试图让自己冷静,被堵住嘴说不出话并没有太大损失,因为我们根本听不懂彼此的话。
我开始打量买我的这个妇人。
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背上还背着一个,她不像是好心买我,什么看我可怜救我一命当破财消灾之类的。
女人走前对着我叽里咕噜威胁一番,我一句没听懂,她也没有给我解开绳子的打算,妇女却生气的叫住她,皱着粗粗的一字眉嫌弃的指着我的手腕,我那一刻还天真的想,也许她是个好人?
直到女人不情愿的解开我手腕上的绳子,系死在我脚腕上把单根绳子交给妇人,妇人紧紧攥着,对我叽里咕噜一通,把怀里的孩子塞到我的怀里时,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误,俗称想太多。
表姐用她的血泪经验史告诫过我一句话,前晚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她还在耳提面命,“千万别想太多,那是懒人爱干的。你一懒就回不了家了。”
后来我一直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虽然我承认我曾经就是个懒人。
在成为那个叫柳氏的妇人家的奴隶后一个月内,我经历了三次逃跑,被不同身份的人抓住送回来,遭受三次大毒打,第三次后我病了。一边做事一边修养期间,我才弄明白失败的原因,一是缺少户籍,二是镇民认定了我是奴隶。
就算守着镇门的官吏不认识我,也要我拿户籍文书。
所以我总是轻易就被逮到。
可我也没那么惨,起码我认识了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他叫做黑子。
小言替我翻译,晚上教我用谐音学会了这里的话和字。我终于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鹧鸪。
我在鹧鸪的铜雀镇,这里离鹧鸪的都城长安有一万八千里远,也就是说坐最先进的交通工具马车要走两三个月。路上如果遇到坏天气和意外还会耽误。这暂时打消了我要去长安的念头,因为我不但不自由,还身无分文。
听说鹧鸪本来不叫鹧鸪,他们叫自己周国人,现在叫不周国了。一个卖香油的老太太告诉我,县令爷说是一个地壳运动,让整个周国分崩离析,一大片国土被推出去,他们从内陆来到沿海,隆起的山脉围成一道难以衡越的障碍。归国无望,他们只能望山思乡,当时六国战乱,邻国更不友好,想要从其他国家偷渡,那是找死的行为。当初周国鱼肉天下,谁也不肯配合周王收复国土。那时一个尤姓官员顺势自立为王,取新国号鹧鸪,新王是个爱吟诗作对的才子,国号取自诗篇《闻鹧鸪》。
老太太念诗念的磕磕绊绊,不过在小言的帮助下,我知道诗句。
鹧鸪声里夕阳西,陌上征人首尽低。
遍地关山行不得,为谁辛苦尽情啼。
“鹧鸪的叫声,就像在说‘行不得也哥哥’。夫子喜欢鹧鸪,他如今六十高龄,一直想有一日能回不周国看看,他的夫人儿子都在那里。天崩地裂之时,他在汴京读书。铜雀镇就是以前的汴京城。”黑子告诉我。
周国国土几乎是一个圆形分布,后来失去一个缺口,就改叫不周,也是昔日周天子对丧土之痛的纪念。
时逢六国乱世,周天子来不及收复旧土,不过两三年光景,天下便风云突变,周不再独占鳌头,阿兰氏也可与其争锋。六国也分裂成七国。
这也是那个穷的买不起书,上不起学,宁愿被父亲打骂也要笑着去偷听夫子讲课的黑子告诉我的。
我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他。
“鹧鸪国民思乡情切,那这里的鹧鸪王怎么不回家呢?山总有可以跋涉的一天,他不去开山辟路,只弄这些酸诗有什么用?”
黑子被我问住了。
他一直很聪明,之所以被我问住,是因为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他和那些老人不一样,他从出生就在鹧鸪,所以对不周国没有深刻的感情。
“唉,不说了,我的衣服还没洗完。”月亮早已高高挂起,时辰不早了。
河水刺骨,我的手肿胀发青,有废掉的趋势。柳氏他们一家子的衣服全都要我一个人洗,还有小婴儿的尿布,上面都是黄点点。
自从来到铜雀镇,我已经练就了从一开始的各种不适应到现在可以淡定的拿树枝先将其清理再泡水的心态。
黑子要帮我,我拒绝了。
“你也就这会儿可以趁着月亮练字,我可不好意思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