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给出的信息不难猜测。”闫发发表了自己的观点,“都站到阳台了,肯定是准备逃跑吧。”
霍于从窗口探出身子,只见建筑外墙挂着各种空调外机,以及抗震的管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这里也不失为一种逃生路线。
“这的确是最简单,也是最易懂的解释。”霍于若有所思,“而且这个印记应该是真实的,不是凶手故意伪造的,至于理由,就在那里——”
两人随着手指的方向,并没有看到什么。
“这块我也是才发现,就在你们来之前。”霍于解释道,这块需要上去仔细看才能看到,“我是基于他在这里站立过,才专门站在那里观察的。”她指着没有鞋印的另一侧窗台。
刑江明听后站上了窗台,果然在那个鞋印的上方,有着一处并不明显的灰尘被擦拭过的痕迹。
“这是……头发擦拭过的痕迹吗?”刑江明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凶手在急于逃跑的情况下,不小心撞到了头顶的天花板,留下了这个痕迹。”
霍于点了点头:“这是最有可能的结果,根据这个轮廓,我们应该可以大致推出凶手的头部大小。”
“因为身高的原因,这块儿我还没有拍照取证,你可以帮忙拍了吗?”霍于递过了自己的手机,“可能拍的不太清楚,闫警官你可以补个光吗?”
连着两个提问下来,把这两位安排的明明白白,取过证后,刑江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计划如此完备的凶手都慌了,蹦上窗台准备从外墙逃走?”
“对了,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确认凶手是否真的从窗台逃走了。”闫发在刑江明说完后提道,“毕竟我们看到的这些都不能直接指向凶手跳窗逃离。”
刚说完,房间内又走进一人,正是王控,因为没人提醒他,所以他现在才到。
“正好。”闫发对着还不了解情况的王控招了招手,“你可真是掐着点来的,来的正好。”
“要我去做什么?”王控刚来就有任务,也显得很兴奋。
“你跟几个痕检的兄弟到这个窗户的外围去勘察一下。”刑江明指挥道,“如果确实有从这里离开的痕迹,立马调监控,看看是谁从这里离开的。”
得到命令之后,王控一眨眼就不见了,其他几人则继续讨论。
“不管凶手有没有跳下去,他站在这里肯定是事实。”刑江明开头道,“刚刚采集的那个头部留下的痕迹,我认为其实意义不大,通过这个痕迹来比对凶手太过困难,不过至少可以跟窗台上的脚印对上。”
霍于并没有反驳,她拍照的目的也并不在对比凶手:“所以这还能反映出什么信息?关于凶手的身高?”
“让我试试吧。”闫发自告奋勇道,说着,他便爬上来窗台,不过并没有踩到外延,“这里恐怕只能得出凶手的最低身高,必须要能碰到天花板,但往上恐怕就不行了,弯腰低头这些成分还是很有影响的。”
“如果你现在模拟的就是凶手的路线,那他的全程应该是从门口进入,走到房屋中心徘徊了一阵,然后爬上窗台。”霍于看着手机上留的照片,“根据外延上的鞋印判断,凶手的姿势应该是面朝房内,半截身子在外,根据天花板上的灰尘痕迹大概可以确定头的位置。”
“外延的痕迹没有什么鉴定价值,而且已经拍照取证过了,你就踩吧,不过要完整的按照方向来。”刑江明看着阳台上尴尬的闫发说道。
于是,闫发小心翼翼地比对着鞋印,先是将左脚向后迈了出去,然后是右脚,接着头部稍弯,刚好顶在了天花板上。
“很好很好。”霍于不知何时掏出手机录起了像,估计是复原了刚才的动作,“你刚才说的有一点不对,至少凶手的身高不会再比你高了,要不然就算脖子再弯也没法将头顶在那里。”
“虽然最低身高可以确认,但要是算最高身高的话误差很大,因为跟身体的弯曲程度也有关,所以可能有五厘米误差。”刑江明在心中计算,“而你刚才的动作应该没什么问题,凶手当时的上窗台和转身都和你的应该差不多。”
“所以凶手的身高应该最低不低于175,最高不高于185,左右。”刑江明估摸着说道。
闫发回头看了看外面,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停工很久的样子,那案发当晚凶手的确可以考虑从这里逃离。
正好看到王控带着两个同事正在下方,于是闫发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王控被头顶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只见闫发半截身子都在窗外,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呃……没有新的攀爬痕迹,可以排除凶手从窗逃离的可能了。”
楼上的两人自然也听到了这话,于是闫发让王控回来,霍于则让闫发下来。
“所以,这个房间应该差不多了。”闫发拍了拍手,“下一个房间是客厅还是主卧?”
刑江明摊开手无奈的说:“客厅已经没什么勘验价值了,我们不管是第一次来还是这次来都主要在客厅活动,凶手穿着鞋套在里面的痕迹早都融入环境了。”
走出副卧,客厅里的同事也完成了工作,在踩着鞋套工作的环境里找鞋套印几乎无异于大海捞针,客厅里明显的鞋印还是只有两条,张灵和李世忠的,所以他们现在的重点是再次核实客厅和主卧的脚印到底是否不一致。
接下来就是主卧了,作为凶手主要活动的地方,应该能找到不少信息。
因为是重点勘察地段,所以勘察踏板的放置很是全面,几人站在其上,看着空荡荡的床铺,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现在你们的结论是,盗窃犯张灵并没有进入主卧,所以主卧里留下的张灵同款鞋印是真正的凶手留下的,他在房间里实施了伪装盗窃行为,然后杀死了老人,对吗?”霍于问道。
“嗯……对。”刑江明的回复并不果断,这不是因为他没有信心,而是因为他在思考别的问题,“而他的作案全程便是,穿着鞋套走过玄关客厅,进入副卧拿软枕,进入主卧……”
“杀死老人和伪装盗窃的顺序,这是个问题。”刑江明自言自语,“不过根据在副卧的发现,可以知道整个杀人案的结束是以跑到窗台准备跳窗逃跑,随后又放弃了这个打算,从正门离开为结束。”
“那么现在在进入主卧到跑到副卧准备逃跑的中间,一共至少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是杀人,第二件是伪装盗窃,第三件事就是导致逃跑的原因。”霍于跟上了他的思路。
“这三件事的顺序很重要,里面应该还有因果关系存在。”刑江明沉声道,代表这件事的确很重要。
几人都看了看房间内留下的鞋印,在光源的照射下非常明显,显然这就是真凶穿着张灵的鞋子所留下的,而这段鞋印先是到了桌边,然后到了床边,然后离开房间。
床边的鞋印有些混乱,有来回走的痕迹,可能是在杀人时留下的吧。
“关于导致逃跑的原因,应该并不难猜测。”霍于思考一阵后说道,“可能是突发了某件事情,让凶手觉得这件事有暴露的可能,于是他急忙逃跑,来到副卧准备从窗口逃离,这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威胁来自门外,可能会有人敲门甚至进入房间。
其余两人点了点头后都陷入了沉默,刑江明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而闫发则是打开了笔记本,估计是在找可以对应上的地方。
“而为什么不从主卧的窗口逃离。”霍于已经走到了窗边,看向外面,“这里的条件并不是不能逃离,所以我的猜测是:凶手知道作为尸体被发现的房间,一定会被仔细勘察,而如果自己穿着鞋套的印记留在了主卧窗台边上,只要稍加询问就可以得知到底有没有勘察人员到过这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率是没有,所以为了不徒增不必要的风险,他选择了并不是重点的副卧,而这也的确达到了目的,第一次勘察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我知道了!”刑江明和闫发突然异口同声地喊道,两人尴尬的相视一笑,刑江明示意让闫发先说。
“我找到了能印证霍警官刚才推断的依据。”闫发指着笔记本上的一行字,“死者家属曾经反映过,因为老人患有高血压又是独自居住,所以家属担心老人生病无人知情,所以把家门钥匙交给信得过的邻居保管。”
“这就是凶手所担心的事情,因为他事先做过调查,所以对这件事肯定是知情的,案发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不得不担心会有人进入屋内检查老人的情况。”闫发接着说,“虽然案发时间是凌晨一两点,但对于凶手来说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必须要规避,毕竟对于他来说,一旦被发现,不仅精心设计的局无法发挥作用,自己也将万劫不复。”
“最容易想到的就是碰响了什么东西吧,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霍于按着自己的思路,“都说做贼心虚,当时的现场恐怕十分安静,大半夜的突然什么东西发出声响的话,自然会想到别的人也会听到。”
“而且自己又是在这样一个独居的,有心脏病的老人家里,周围的邻居万一听到了,万一因为担心老人来查看情况——更别说还有带着钥匙可以直接进屋的邻居存在。”闫发补充道,“我曾经参与一次夜间抓捕时,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空着的牛奶盒,当时都是凌晨三四点,我那一瞬间都感觉自己暴露了,如果放在凶手的视角,那他的感受应该跟我也差不多。”
“非常合理,不仅解释了窗台的问题,而且顺便把我一直以来纠结的一个问题解决了。”刑江明笑了笑,原来他刚才说的和闫发的不是一件事,“关于抽屉的问题。”
闫发愣了一下,好像大概知道刑江明指的是什么了。
“跟你们所说的一样,真凶应该是在行凶时发出了什么声响,所以在逃跑之前,他还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抽屉关上,虽然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在这之前这抽屉是打开的还是关上的,但因为这件事的突然发生,他必须把抽屉关上。”
“为了拖延时间。”霍于想到了,“如果真有人进入的话,老人本来就躺着还好,如果抽屉被翻开就很不合理了,所以必须要将抽屉关上,至少第一眼看过去不会感到奇怪。”
“可如果都进入房间了,跟老人问句话不是也很容易吗?”闫发提出了反对意见,“老人要是叫不醒的话,还是会被发现。”
听了这话,其余两人也发觉有些说不过去,不过很快,刑江明就给出了解释:“所以他在关上抽屉后就立马躲到了副卧,上了窗台,随时准备逃走,他一直在关注门口的动静,一旦有开门的迹象,他可以立马逃走。”
“没错,细想的话,凶手当时没有别的选择。”霍于也说道,“老人已经死亡,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应邻居了,而意料之外的情况却发生了,没有时间细想,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把抽屉拉上这一点了。”
“下意识的反应,能拖一会是一会。”刑江明总结道,“这对于凶手来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正当结论得出,好像勘察将要结束之时,一名勘察员的声音,却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经过初步对比,主卧的鞋印和客厅的鞋印比对一致。”这是勘察员的原话。
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本来也都是一个人留下的,但这起案子可不一样,卧室里的鞋印应该是伪装出来的才是。
即使是穿着一样的鞋,每个人的走路习惯,鞋的磨损程度都不一样,更别说还有可能出现小脚穿大鞋的现象。
如果不仔细检查也就算了,一旦认真比对,不同的人穿一样的鞋留下的痕迹也是有区别的。
第一次来的时候,勘察人员没有重视,所以误认为所有鞋印都是一个人所留下。
后来经过刑江明的分析和被证明清白的张灵的证词,所有人都清楚了现场留下的鞋印,在客厅的是真实的,在主卧室的是伪造的。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霍于可能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但其余两人可没这么想,他们尤其是刑江明更是没料到这件事会如此一波三折。
勘察员的二次勘验不会有问题,根据鞋印的具体细节受力点,磨损部位等这一系列的比对,竟然发现这些鞋印确实是一个人留下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第三个人存在,副卧的痕迹不会说谎。
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也许他们的思路也需要小小的调整一下。
不,也许是需要完全调整……
张灵的确进入了主卧,他撒了慌,他当时可说的是自己没进主卧。
但如果他在这件事上说了谎,那不会在其他地方也一样——
也许开始的思路就是错的。
在场所有人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这几天来所建立的思维体系受到了很大冲击。
刑江明想到自己关于软硬枕头的分析,这分析并没有问题,但如果这根本就是张灵自己的一出戏呢,根本没有替罪羊,张灵的说法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无辜,变成替罪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还挺成功的,我们都被他骗了。
闫发想到关于暗网的调查中,张灵虽然描述的很全面,跟他们的调查也对的上,但关于对方那个神秘卖家的信息他一直闭口不谈,只是强调对方很难被找到,难道是因为那就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演的一出在暗网上买信息的戏,如果这样的话,那说不定他连轻易被抓都是设计好的,摆出自己的习惯性动作,相信警察会抓到他,所以后来就会因为太容易就把人抓到而怀疑他不是真正的凶手,让自己反而不被怀疑,最后因为盗窃罪判刑——他还提到过自己不想偷太多,不然判的重。而且王控也说过,罪犯有重罪会交代轻罪,但有轻罪不会交代重罪,现在看来,他可能绕来绕去还是后者,以盗窃罪为掩护,完成杀人的目的,让警察去追那个并不存在的卖家,那个亚伯拉罕。
霍于虽然刚刚介入调查,但关于鞋印的分析她还是比较有自信的,结果这么快就打了她的脸,这让这个心理学专家属实是有些想不到,颇有些“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感觉,回想之前虽然他说自己给卖家透露了鞋的信息,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证据除了他的证词能证明这一点,说不定根本就是在引导他们往这方面想,但事实上根本没有同伙,一切都是他自己干的,包括穿着鞋套跑到副卧准备逃跑也是真的,这个不明身份的真凶也许就是已经被送到看守所的张灵自己。
现在唯一解释不通的就是动机了,但这也许正是他们的盲区,因为表面上盗窃是他做的,而杀人则是另一人,所以这连线题一直没有对上。
三人差不多想通了,都看了看另外两人,接着一齐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现在都非常有必要再去和张灵再聊一聊了,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