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姜晓雅的要求,四人火速赶往了白玉分局,一路上都在猜测姜晓雅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情绪能这么激动。
白玉分局,可能算是X市硬件设施最好的分局了,主楼通身白色,本身作为公安建筑应有的蓝色条纹像是用特殊材质所制,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蓝白色的光线。
阔气的大门新的像是一周前才建成一样,穿过去,就看到了在大厅里等候的姜晓雅,本想先问问是什么情况,谁料到对方根本没有在这里耽搁的意思,一言不发的领着几人就往楼梯口走。
路上有民警跟姜晓雅打招呼,她竟然都没有回应,这不禁让其他人有些费解,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也就没有再管。
“现在先去办公室,那里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姜晓雅开口了,顺便解释了他们可能会关心的问题,“我从医院回来确实是因为公事,不过很快就解决了,我估摸着你们那边的工作应该也差不多了,就没想着再回去了。”
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楼梯口,上楼的过程中姜晓雅继续道。
“就在我纠结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我们队里的小叶嘟囔着有个案子的后续还没解决,我突然想起来他负责的那起案子,一开始认为是意外,很快处理完毕,但后来法医却在复检中发现了遗漏,从而将案件性质从意外变为他杀,虽然变成了刑事案件,但调查却一直没什么进展,就一直拖到现在。”
其他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不过一直到目前,还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信息。
“真正重要的在后头。”姜晓雅顿了一下,“这起案子的死者,身份就是在M酒店任职的员工,刚才没有多少时间,我只在内网查到了他在九年前确实有过进局里的记录,所以我严重怀疑他与九年前的M酒店事件有关,结合之前我们所有的推断,我认为这起案子很有可能会颠覆之前的判断,所以赶紧把你们叫了过来。”
随着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甩到了另一侧的墙上,发出“砰”的一声,也在众人的心上掀起涟漪。
“颠覆之前的判断……是指什么?”王控小心翼翼地问。
“关于怀疑乔珂婷的部分,如果这起案子最终被证明和那两起案子有关,那就说明乔珂婷完全不是嫌疑人,连共犯的可能性都没有。”姜晓雅平静地说着,将他们上午在医院里的期待毫不留情地斩断。
说话的同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办公桌前,各类资料被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一目了然,和早上刑江明所整理的结果完全不同,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能说刑江明搞得桌面杂乱就说他干活不细致,这是性格使然。
霍于拿起那份最初由公安出具的死亡证明书,能出具这种东西就说明公安已经确定是自然死亡了。
梁志成(男,1989年3月2日出生,户籍所在地C市)于2020年3月14日在家中因酒精中毒意外死亡。
特此证明
X市公安局白玉分局 2020年3月15日
闫发则拿起了死者的尸检报告,看时间也是3月15日出的,应该就是那份有问题的报告。
法医鉴定意见:根据病理尸体解剖检查死者体表及胃内容物,体表无明显损伤,血液酒精浓度为0.43,死亡原因为酒精中毒。
在这张表的后面,则连带着一份不同的鉴定意见,是在3月17日给出的,死亡原因依然是酒精中毒,但却不是喝酒过多导致的意外,而是被人故意注射酒精而死的谋杀。
刑江明翻开了他最关心的那份勘验笔录,其中内容如下:
现场勘查笔录
发现/报案时间:2020年3月14日17时32分
现场保护人姓名、单位:徐锦、谢洪虎(雁凌派出所民警)
现场保护人到达时间:2020年3月14日17时51分
勘查时间:2020年3月14日18时15分至20时27分
勘查地点:S市白玉区中景豪庭三号楼403室
指挥人姓名:封玉华(市公安局白玉分局刑警支队队长)
参加人姓名:叶部、刘悟语(市公安局白玉分局刑警支队民警);余向阳(市公安局法医);冼汝(市公安局照相技术员);吴冰,杨恩琳(市公安局痕迹技术员)。
现场条件:气温14~15摄氏度,相对湿度30%~35%,白炽灯。
勘查过程及结论:
2020年3月14日17时42分,白玉分局刑警支队值班室接雁凌派出所民警徐锦电话通报称:中景豪庭小区三号楼403室发现有住户死亡,请求勘查现场。接报后,刑警支队立即组织技侦人员在队长封玉华带领下,于同日18时9分到达现场。
据报案人邵九日(男,32岁,中景豪庭小区三号楼403室户主)介绍:在下午五点钟下班回家后,他发现同居的舍友房门紧锁,而且从早上开始就是这样了,他在中午与舍友联系时也未联系上,故因担心舍友安危,叫来邻居申关一起破门而入,进入后发现舍友尸体,故报案。
听完案发介绍,刑侦人员在队长的指挥下,对现场由中心至外围进行了勘察。
现场位于本市中景豪庭小区三号楼403室,该房屋为南北向两室一厅户型,客厅和主卧室朝南,次卧室和厨房卫生间朝北。
房屋大门铁质,配备门户锁,大门和锁头均无损坏迹象。
死者正仰卧于卧室内,此处即为中心现场。该卧室由一扇内开木门通往客厅,据报案人邵九日述,当日早出门时该门已是锁着的状态。卧室南端有阳台,阳台配备防盗网,防盗网在案发后完好无损。
卧室内有双人床、衣柜、床头柜、书桌等家具,家具均无撬动毁坏痕迹。
双人床床面凌乱,尸体表面完整,无明显外伤。
卧室地面铺设简易瓷砖,地面所留脚印已经提取,检验后确认为两位屋主拖鞋所留,并无其他异常。
客厅为封闭室,除入户门外,无其他对外出口。
案发时死者所在卧室门反锁,门把为常规长柄式,向上锁门,向下开门,勘查时门锁因撞击而损坏,未发现撬动等异常情况。
卫生间有一扇朝东的小窗户,案发前后窗户均从内部关好,无人为撬动和出入痕迹。
厨房有朝西的大开窗,案发前后窗户均从内部关好,无人为撬动和出入痕迹。
其他无异常。
再往后就是现场拍照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因为这案子还没破,所以现场肯定还是被封着的,可以到地方后再确认,刑江明只是大略扫了一眼就过了。
很显然,这是一份另写的卷宗,制卷时间同样是3月17日,毕竟一开始认为是意外事件,那是不需要卷宗的。
这份案卷写的十分有水准,完全掩盖了最初对案件性质判断错误的事实,同时也把法医的工作失误给带过,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这样,一个一个多月未破的刑案,再正常不过,哪怕是督查来查都不怕。
但这不是桌前的各位所关心的,他们在意的,是这个梁志成到底在九年前到底扮演的是怎么样一个角色。
“江明,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闫发拿起一张梁志成的照片,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刑江明摇着头,但不愿多解释什么。
“这个人在M酒店的职位是客房经理,九年前是,现在也是。”姜晓雅看着刑江明,“你真的没有任何印象吗?”
低头片刻,刑江明还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既然这边行不通,那就只好专注于眼前的案子了。
“拿上照片,我们去现场。”姜晓雅的话掷地有声,第一次有了教导员的感觉。
……
站在中景豪庭三号楼单元门口,众人内心都有多多少少的落差。
本以为有着如此阔气名字的小区会如何高端,没想到却是如此平庸,单元门口的感应门还是最老式的刷卡解锁。
不过这也是近年来房地产商的套路,在宣传时对自己的楼盘吹的天花乱坠,什么绿树环绕,四面通透,亲近自然,结果等到交房时才发现,这些形容词都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解释的。
这小区里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处在白玉区这个充满机会的地方,许多人慕名来到这里,企图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一隅之地。
闫发注意到了吊在上方的监控,刚想开口就被姜晓雅截住:“那个监控是坏的,快半年了物业也没修。”
“为什么啊?这业主都不投诉的吗?”王控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这里的业主们也不在乎吧。”姜晓雅说着,用准备好的门卡打开了门。
因为电梯停在十多层,而他们的目的地只是四层,所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走向了楼梯。
墙壁是惨白的,除了偶尔出现的几个脚印以外并无他物,一边上楼,姜晓雅一边继续介绍案情。
“当第一批警察赶来时,报案人邵九日和他的邻居申关在房门口等着,两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尸体,被吓得不轻。”
“死者梁志成和邵九日是合租的舍友关系,两人的合租从前年十一月持续至今,自梁志成死后,邵九日本想搬走,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去处,再加上房东提出了减房租后,这才让他勉强继续住下。”
说着,几人已经到达了案发现场门口,邵九日这时应该在上班,而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
姜晓雅麻溜地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其余几人也相继进入。
视线正前方摆着一张靠墙的四人餐桌,上面还摆着昨晚吃剩的麻辣烫外卖,估计是邵九日没有清理。
左侧靠墙摆着鞋柜,往前是洗手间,再往前则是邵九日的卧室,在餐桌右边则是梁志成的卧室,也就是案发现场。
整个屋子除了那门上白黄相间的封条之外都很正常,真亏邵九日还敢一直在这种屋子里住着,到底是输给了贫穷。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进入现场的时候,刑江明却在其他地方转了起来,他拿着手机,里面有刚刚从卷宗里拍的第一现场的照片,他现在在一一核对。
反正并不着急,几人也耐着性子跟刑江明观察起来。
他最先来到了最外侧的厨房,根据勘察人员所说,因为一开始的思路是酒精中毒,所以他们想寻找梁志成在家饮酒的证据,于是给厨房的上橱柜拍了照片。
将手机画面和现场重合起来,只看到照片各类瓶瓶罐罐被整齐的摆放好,但看上去使用的频率不高,这是最初的照片。
勘察人员检查了橱柜里的东西,在最内侧找到了一瓶高度数白酒,但是没有开封,也没有打开的痕迹。
接着是客厅,客厅内的脚印杂乱无序,只有两位租客的,没有什么鉴定价值。
来到卫生间,墙壁和地面有水渍,估计在二十四小时内有使用过淋浴喷头。
全屋内提取的指纹基本和死者及报案人相对应,未发现可疑陌生指纹。
除了两人平日穿的拖鞋外,鞋印方面同样没有发现。
剩下的地方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再次环视一周,刑江明关上了手机,问道:“差不多可以进现场了吧。”
几人互相看了看,因为都是第一次到现场,所以都没有要补充的。
拆开已经蒙灰的封锁条,将手放在长柄门锁上向前推开,案发现场,终于呈现在他们面前。
一张凌乱的单人床摆在正中,还隐约保留着尸体留下的痕迹。
“这里,就是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姜晓雅指着床,“尸体被发现时赤身裸体的平躺着,经过法医检验,排除了移尸的可能,所以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霍于走到床前,打量着床面,其上已经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死因是因为注射酒精导致的酒精中毒?”她问道。
“没错,不过死者当晚去过酒吧,本身就喝了不少酒,所以凶手只要在醉酒的死者意识模糊时注射就可以。”姜晓雅回应。
“话说,一开始为什么法医会出现疏漏啊?”王控表达了不解,“是伤口很隐蔽吗?”
“凶手采用的杀人手法很高明,这起案子当时差点就以意外结案了。”姜晓雅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后怕,“这起案子我当时关注过一阵,我来给你们讲讲第一次到现场时的情况。”
“首先,刚到现场,民警看到的是被踹开的房门,以及屋里充满酒气的尸体,勘查员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可疑脚印和指纹。”
“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而当时询问邵九日时他说这很正常,梁志成平时就有锁门的习惯,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卧室,哪怕是邵九日这个关系很好的舍友也不行,噢,顺带一提,邵九日和他一样,都是M酒店的员工,他们是一块商量合租的。”
“接着法医大致检查了一遍,尸身上无明显外伤,初步判断为酒精中毒导致器官衰竭而亡,也就是俗称的喝酒喝死了,据邵九日说死者平日就喜欢喝酒,酒量虽然一般但瘾大,经常在下班后去酒吧乱搞,偶尔还会带女人回来,对此邵九日提过不少意见。”
姜晓雅无奈地苦笑:“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侦查员会得出什么结论也不难猜了吧。”
“那最后又是怎么发现有问题的?”霍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要怎么说呢,其实挺丢人的。”姜晓雅歪着头说,“当时市局组织了一批法医专家在各个分局进行案件抽查,好巧不巧就找上了梁志成,结果人家一查,根本不是意外,在右侧脚踝后侧部发现了一个针孔,是有人从那里进行把酒精打了进去。”
“做尸检的余向阳是个入行五年多的法医,说年轻也不年轻,说老也不老,出了这种事故,他本人自不用说也付出了代价。”姜晓雅的语气充满可惜的意味,“跟着一起受到牵连的还有他上面的郭芝郭法医,听说他被派到司法鉴定中心去‘锻炼’了。”
这倒是解释了个不重要的问题,众人在心里为他叹了口气。
“注射的位置是在脚踝处,如果是在路上把死者故意绊倒,然后进行注射的话应该是可行的。”闫发提出猜测。“醉酒的人往往意识不清,根本意识不到,他可能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回了家,躺倒床上后睡着,然后就再没有醒来。”
“凶手是在室外进行的袭击?不是在室内?”王控问道。
“这……”闫发瞥了一眼门,“这间卧室当时是反锁着的,而窗户外不仅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地方,同时也是锁着的,整个房间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扇门,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在外面行凶的话,那这里——”
闫发欲言又止,似乎那个词语很难说出口。
“就是密室杀人。”刑江明将这个词说了出来。
作为不可能犯罪的典型,所谓密室杀人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可能遇到,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不过每个人的理由都不尽相同。
“一个酒醉到快要中毒程度的人,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又为什么会把门反锁呢?”霍于发出疑问。
闫发作为局里的酒量担当,在这个问题上很有发言权,结合自身的经验,说道:“如果是喝到这种程度,多半连路都走不稳,可能都会直接睡到路边,而且还很有可能断片,也就是酒精导致的间歇性失忆。”
“而如果能够自己上楼打开房门,那说明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本能找到自己的卧室睡下还有可能,但进屋后把门锁上就不太可能了。”
“前一天晚上的情况呢?”刑江明问道。
“前一天晚上——邵九日平日习惯于十二点左右睡觉,当晚因为上班疲惫所以在十一点左右就睡了,不过没人能作证。”霍于看着,“根据他的供述,他在后半夜依稀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应该是梁志成回家的时候。”
“他说自己一般睡得很浅,他们的房门关门声音很大,他几乎每次都会被吵醒,他还因为梁志成总是晚归而表达过不满,不过当晚他只听到一声门响。”
“一声门响……”刑江明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把注意力转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屏幕上是尸体的初始状态:脸朝上平躺着,非常工整。
重新回到现实,他似乎看到勘察人员拿着摄像机的身影,就在自己身边。
“如果他是在这个房间里被注射杀害,那么凶手是如何从这里离开的?”刑江明看向那个已经损坏的长柄门锁,“如果他不是在这个房间里被杀害,那凶手又是在哪里将针孔注射到他的身体?这么一个酒精中毒的身体又怎么能在睡觉前把自己的房门锁上?”
无人能回答,姜晓雅说的调查毫无进展,他们现在多少能理解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