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中的温暖

——史考特·葛若丝

丹佛的早晨相当寒冷,首先是一道暖流过境,积雪消融,从阴沟或沿街道静静地流走,流过院子,流到围篱下,流到低洼处,完成融雪的动作。但天有不测风云,酷寒再度猛烈回头,带来另一层霜雪,冻住前一年冬天风暴后仅存的一切,在街道上设下冰滑的陷讲,考验过往的行人。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待在家里,适合感冒,然后等着妈妈端上一碗热汤。当然整天听着新闻,想象着自己被暴风雪困住的可能性也不错。这样的一天就该这样过。

但碰巧当天我要在丹佛会议中心向几百人发表演说,这些人跟我一样,无法因感冒鼻塞留在家里等妈妈端上热汤。我们只是聚在会议中心,对这样的天气莫可奈何,也懒得谈论。

无线麦克风因我一时偷懒,少装了一个电池。更糟糕的是,我竟然也忘了多带几个备用电池。别无选择,我只得竖起领子,缩头缩脑的钻进寒风中,以普通的薄皮鞋疾步而行去买电池。

每走一步,强风都把单薄的裤管拖向背后。这种布料不暖和,如果让母亲知道我穿这样,她铁定不让我走出大门。

我在街角看到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只要我能快步走,放宽脚步,我就可以大气不喘一下地到达商店门前,免得冷风冻痛肺部。住在丹佛的人常爱对外人开玩笑说,丹佛的冬天意味着要忍受“痛快的寒冷”,当亲朋好友问起住在密尔海市感觉如何时,丹佛人会说:“是比较干燥的冷!”比较干燥?这种天气真的是冷到连铜铸的猴子都想走开了,而且当每小时四十英里的北极冷风阵阵吹到你的背部时,有没有湿气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便利商店里有两个人。站在柜台后面的人带个名牌,她叫罗贝塔。以她的外表来判断,说不定她就希望能留在家里,为孩子端上热汤,说些安慰的话。然而,她却在几乎无人的丹佛市中心,站上商业的前哨过一天,对必得在这种天气出门的少数人而言,她这里就像是个避难所。

另一个来避寒的是位老先生,他看来怡然自得,一点儿也不急着踏出店门,冒险在寒风及冰覆的行人道走路。我不得不想到这个老人要不是疯了就是迷路了,不然谁会在这种天气出门买东西呢?

我无暇关心这个老人,我只需要一个电池,而且还有几百个重要的人在等我回会议中心,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但不知怎么地,老人竟比我早站在柜台前,罗贝塔露齿而笑,他却一语不发,罗贝塔拿起他买的小东西,把价钱打入收款机。天啊!这个老人走入丹佛的寒冷早晨,竟然只为了一个小蛋糕和一条香蕉,真是多么不值得呀!

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小蛋糕和一条香蕉,一个正常人会等到春天气候好的时候再漫步到街道上去选购,而这个人不是,他在大风雪中拖着他那把老骨头上街,好像没有明天似的。

或许他真的没有明天,毕竟他已经很老了。

罗贝塔结完账后,老人干瘦迟缓的手伸进雨衣口袋搜寻着。“快点,”我想,“你可能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搜寻的手抓出一个跟他一样老旧的零钱包,在柜台上丢下几个铜板和一张皱巴巴的壹元纸钞,罗贝塔像接到什么宝贝似地收起这些钱。

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被放进塑料袋中后,奇妙的事发生了。老人一语不发,干瘦疲惫的手慢慢伸向柜台,起先颤抖,然后稳住。

罗贝塔把塑料袋轻轻地挂在老人腕上,摆荡在半空中的手指多节而充满岁月的斑点。

罗贝塔夸张地笑。

她把老人两只疲惫的手包住,放在脸上温热,从上到下,然后是侧边。

然后她伸手去抓老人的围巾,此时围巾已几乎快掉下他宽广但伛偻的肩膀,她把围巾圈绕在他的脖子上,老人仍然一语不发,只是僵立不动,似乎要将此时此刻凝结在他的记忆里。

罗贝塔又帮老人扣上一颗扣子,然后看着老人的眼睛,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责备他:“强生先生,你要小心点。”她顿了一下,接着诚恳地说:‘明天我还要看到你来这里。”

最后这几句话像给了老人命令似的,他迟疑一下,然后转身,瞒珊地伸出一脚,另一脚再跟上,踏入丹佛寒冷的早晨。

这时我才终于了解,他来不是为了小蛋糕和香蕉,而是为了获取心中的温暖。

我说:“哇!罗贝塔,这顾客真是特别呀!那是你叔叔或是邻居,还是什么特别的人吗?”

她有点生气,因为我以为她只给特别的人这种额外的特别服务。事实上,对她而言,每个人都很特别。

在忙碌混乱的病房里,高瘦的总统就这样握住年轻人的手,说了许多温暖鼓励的话,直到死亡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