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一:美丽与哀愁的灵性传递

陈政

首先声明,这本书是我自己主动要求再次审读的。动机是不放心,出于职业习惯,我对美术出版社出这种社科类、文字多的书有不怎么放心的毛病。没承想,读着,认真读着,忽然有了为这本书,为这本书的作者写点什么的冲动,尽管我与作者至今未曾谋面,也未有过任何意义上的神交。

言为心声。镜子造出来是照自己用的。

高伟为自己制造了十四面镜子,原来是用来照别人的,虽然她试图不断地转动着调整方位去照亮她的叙述对象,没承想更多地还是照出了自己,照出了她对她的叙述对象的所思所想所悟,以及在这种体验过程中对自己的确认与超越,当然包括她对自身角色的解读与寻找。

英国的人类学家认为:在男权文化体系里,女人构成了一个“失声的集团”,其文化和现实圈与男性主宰集团的文化和现实圈部分重合,却又未被其完全包容。溢出重合区的月牙状领域,处在主宰集团的边缘地带以外,学术上称为“野地”。

高伟的这本书和她自己,完全融为了一体,成为这片“野地”上一丛倔强的花,这丛花呈现出自由意识的酣畅呼吸。在这丛花的指引下,我们得以打开那些藏有顶级女人的神秘山洞,窥见那红颜艳照后的苍凉莞尔。

正是这丛花的越位,使得我们欣赏名人传记有成为一种心理阅读的可能。风流韵事其实只是发生在男女之间的事,只是附着了全息扫描仪之后,老套的爱情故事常新,似曾相识的旧脸孔抹上了崭新的戏剧性油彩。

读完全书,我觉得文本以外,高伟式的东方想象远未结束。

已经完全告别了传统的叙事方式,也已经完全迥别于男性的语言逻辑。不是传记,不是解读,也不是报告,更不是故事,而是用一个女性的心灵去体悟,用一个中年女性个人经验去触摸的一部思想笔记。

更重视对自然的、生命的、两性的关注,其中有对细微与伟大的体察,对琐碎与简约的判断,对平淡与激情的分析。女人欣赏女人,女人书写女人。把男人放在客体的位置,且根据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指点评判。不管怎么说都是时代的进步,也帮许多憋闷了许久的同类狠狠地出了一口才情的恶气。

这是一次美丽与哀愁的灵性传递。音乐家常说,灵魂在上,技巧在下。

而高伟的叙述则是灵魂在上,叙事方式也在上。因为在这里,形式与内容得到了较为完美的契合,得到了几乎和谐的共振。因为在这里,语言与思想相结合的魔力,足够让许多心灵频谱相近的读者,掉入她设下的“美丽陷阱”。

相对男性,女性有着独特的孕育生命的体验,有将爱视为第一生命的天然禀赋,有更加敏感和多情的第六种感觉。我从龙应台的许多作品中可以体察得到,原以为只有海峡对岸的天空才能培养出那样的细腻,没承想在高伟这里,我也得到了同样的体察。

面对恐惧,人类都要躲避。男人躲到美酒中,女人躲到爱情里。

如果是讲述十四个男人的故事,我相信,“爱情”或“性”这两个词,仅仅是鸡精一类的调味品。偏偏这是讲述十四个女人的故事,于是“爱情”或“性”,就成了盐。

一个女人既然拥有女人的血肉之躯,还会有自己的情色特征。女人给了女人一双女人的眼睛。女性视觉更注重的是体验。高伟这样的女诗人注重的是自身的切肤体验,最起码也是一种心理体验。我还以为,想象性心理体验是她的叙述强项。

“面对梦露,男人们觉得她身上既有天使的味道,又有荡妇的味道。男人们觉得这种味道好极了。而天下的女人没有不愿意让自己长成梦露那种模样的,对于精神上有着严格追求的女人也愿意。当然了,这样的女人同时还愿意保留自己精神上的质量。”

这种书,只有作为女人的高伟能够写得出来。

纵使是同等才华,男性高伟要写的,恐怕是另外一部关于女人的书。

才女是用来发挥自己天才的女人。高伟这样说。

其实她自身的“与众不同”,也是自个儿不小心发出的声音。是优雅,是诗韵,是灵性,是气质,是智情,是才艺。

天才与女人的关系是血腥的。高伟还这样说。她以成都女诗人翟永明为例。她认为翟永明是度过了普拉斯死亡诗域的女人,而度过了这种诗域的女人,她的生命有可能走向更大的辽阔。

这就给我们造成了一个动念,抑或为我们设下了一种担心:高伟,你自己有没有度过你认为的普拉斯死亡诗域?因为你在叙述别人爱情故事的疆域上,表现得那么纵横捭阖、信心满满,人们便有理由期待,你在另外一片领土上的挥洒自如、潇洒倜傥。

再次审读变成了一次精神旅游,是我始料未及的结果。

我想在这里向时间致敬!感谢时间为我们在高伟之前,安排了那么多美丽杰出的女人,又在合适的时间安排了另一个合适的女子出场,她愿意,她们也愿意在一起倾心交谈,诉说衷肠。这个女子在她们的人生中,醉着自己的爱情,疼着自己的爱情。再用文字粘贴下来,让我们可以细细品味:如诗、如歌、如梦的工场,如伤、如痛、如鲜活的绝望。让我们随着她们的人生在高伟的文字面前荡气回肠了许多天,惊心动魄了好多回。

(本文是陈政先生为本书江西美术版作的序。此次由青岛出版社修订出版加了《天使赫本——此女只应天上有》一篇。本书刘世芬女士的跋同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