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光线从室内照射出来，明明晃晃，倪磐甚至觉得比窗外的阳光更刺眼，
她眼睛眨了两下才适缓过来。
秘书小姐柔声道：“李厂，倪经理来了。”
在一张长方形的超大办公台上，整齐地垒起几沓高高的文件。
两栋文件小山之间是那位敬业的厂长，他正低头，审阅者桌面上的文件。
“恩，谢谢。”说话的人虽然没有抬头，但语调礼貌温和，使人感觉良好。
见李厂还在忙，秘书小姐做了个请的姿势，指尖指向办公室一侧一套黑色的大沙发：“倪经理，先请坐。”
倪磐知道领导人都是日理万机的，也不着急，她应声“好“，便走向沙发的一侧坐下。
“倪小姐想喝点什么吗？”秘书小姐声音悦耳。
倪磐笑：“不用了，谢谢。”
“好。”秘书小姐轻手轻脚地退步出去，并带上了门。
李辉在手握着鼻，在案上奋笔疾书，神情很专注。
倪磐也不着急，眼睛在办公室内四处溜达。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李辉的办公室，之前几次的见面均在会议上。
事实上，倪磐没有正式与李辉交谈过。
项目起始阶段，高层领导组织开了几次视频会议，但那种高层会议，倪磐也只是个小喽啰，只有默默旁听的份。
实际开展工作时，许多细节上的事是由李辉的助理张旭与倪磐接洽，但张旭今天不在位置，也不再李辉的办公室内，估计是出去办事了。
放眼看去，办公室面积有一百多方，靠墙的一边有一个大书柜，放满了书。
吸引眼球的是李辉后背处的一副大型书法—“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笔画简爽，如楷书之枝干。
倪磐对书法一窍不通，她翻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通话结束，信号格的符号不见了。
倪磐重拨了一次湛宇的号码，连接不上。
李辉开口道：“倪经理是需要打电话吗？我这房间没信号，网络也刚好出现了故障，你要是打电话可以用我桌面上的固话。”
倪磐：“没事，等会再回也可以。”
倪磐放在衣兜里的手指收紧了些。
李辉起身向她走来，倪磐也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好意思，刚才有份急件要批。”
“李厂客气了，我知道您公务繁忙。”
李辉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倪磐坐回到沙发上。
李辉则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侧身相对，隔着半米的距离，使人感觉既亲近又不会疏离。
五十多岁的李辉，带着一副金边框眼镜，五官端正，头发浓密，文质彬彬，书香气息浓厚。
“确实有些忙。”透明纤维镜片后的眼睛弯弯地，似笑又非笑，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每年年末事情特别多，你们来这一个多月，我也没能和你们见个面，真是抱歉。”语气诚恳又不失身份，使听的人立刻就对这位领导产生了好感和信任感。
倪磐笑笑，十分客套地回了一句：“李厂真是太客气。”
对李辉，倪磐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他原本是一名车间的检测技工，人聪明肯干，从初级技工一直干到高级技工，后来又靠了本科文凭，从技工、车间主任、办公室主任、副厂长、再到厂长，一路靠着真材实料打拼下来。
这种人放在哪里都是激烈人心的励志典范。
但最收割人心的是他的人格魅力。他对待下面的人从来是恩威并重，关怀备至，说话也从来是诚恳客气，谦逊有礼。
在太极里面走一圈，只要谈起李厂，第一句话肯定就是，咱们有个好厂长。
倪磐在单位也算个小领导，深谙当领导的不易，所以对李辉这样的人才，她也是打心底里表示尊敬。
如果没有宏远的事情，倪磐对他的尊敬应该会一直持续下去，甚至会把他作为事业上的学习模范。
“这次审计时间紧，工作量大，你们一定是遇到了不少困难。张旭工作忙，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倪磐淡笑：“张助给了我们很多帮助，财务部的同事们也非常配合，目前为止，审计工作还算很顺利。”
李辉看着倪磐，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听冯总监说，你们昨天到物流公司进行盘点，不知道盘点情况怎么样。”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颤动。
“李厂还真是细心，连这么小的事情也亲自过问。”她语气保持平静。
李辉双唇弯了弯：“这盘点可不是小事情，我们太极每年投入盘点的人力物力也是很多，这涉及到上市审计的盘点当然更为重要。”
李辉又顿了顿，透明的纤维镜片后的眸光染上了些严肃与疏离：
“当然了，这盘点阿，有时候需要特别认真，不过有时候也不能太认真。太极单是空调这个成品，每年出厂上万部，这上万部的空调的零配件得有多少，要是真要数，估计从年头输到年尾也数不过来。
重要的是，我们不是只有空调，大家电、小家电、专用电器等等一百多个的成品品种，还有半成品，零配件、低值易耗品等等，说实话，你说每年我们内部组织盘点的那份数据有没有遗漏偏差，我也真的不敢打包票。”
“所以这盘点到底要精确到哪一种地步，还真不好控制。”
倪磐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点头回应，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的神态，叠加相握的双手彼此攥得更紧。
李辉：“不过这盘点工作还是你们更有权威性，我们都是些粗人，工作做得不到位。”
倪磐眼帘微垂：“李厂谦虚了。工厂的盘点工作还是您们更专业，您也知道外审主要还是以抽查为主，”
倪磐话锋一转：“不过虽说只是抽查，但是要看到的东西我们还是要看到，要是看不到的话就不太好操作了。”
“您也知道这财务报告不同其他产品，实物产品不好有三包，咱们的报告出了问题，普罗大众投资者投资的钱可是随时人间蒸发。”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咱们做人做事还是讲良心才行。”
李辉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负后，依旧是温柔有礼：“招远事务所是卧虎藏龙，倪经理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倪磐也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道：“倪磐还有很多地方要向李厂学习，如果工作做得不到位，请多多包涵。”
李辉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向办公桌走去。
倪磐也很识趣，自己走到门口，拉开大门离开。
从大门出来，倪磐向秘书小姐打了声招呼，然后回到电梯口。
电梯门一关上，倪磐握紧的双拳才缓缓松开，掌心全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