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父携陆子白一大早就来上门提亲。陆子白恭敬的唤了声“韩世伯。”
韩父喜欢这个孩子,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为人正直又善良,也有些不外露的心思,未来必定也会是朝中栋梁之才。
他伸手扶起行礼的陆子白“贤侄和我就不必多礼了,来来来,你们都坐。”
陆父将来意一说,再摆手唤人拿上聘礼,足足占了小半个厅堂,给足了诚意。
韩父端着茶盏轻笑“陆贤弟与我旧年为同窗,儿女又相熟,这门亲事正合我意。”说话间扫着坐立难安的陆子白,他正四处看去,焦躁得很。
韩父淡淡道“韩家就这一个女儿,还望贤侄日后好好待我家青青。”
陆子白一直在想青青怎么还没出现?如此一来便没听到韩父问他的话,还是陆父提醒他才回过神。
韩父笑眯眯的问“贤侄在找什么?青青这会子还在与她母亲用膳。”
陆子白低下头攥紧拳头涨红了脸“世伯打趣了,子白……没有。”他心下沉沉,青青你怎么还没来?再不来,这门亲事可就真的定下了。
他额头一层细小汗珠,手心也不知不觉湿漉漉,既希望她来,又不希望她来。
陆子白不想误了她未来一辈子,也……真的想娶她。可直到定下亲事,韩青青也没露面。
陆子白与父亲离开韩府之时,兀自叹了口气,迈出大门回头望了一眼韩府二字的牌匾,垂眸长睫掩住那尘埃落定后轻松笑意。
寒柳追出来,将一封信塞给了春夜,让她偷偷给陆子白。
陆子白找了个理由让父亲先回了韩府,自己拿着那信悄悄躲在陆父墙角读了起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嗤笑出声,望着朱墙高楼,那阁楼之上的女子正温柔对他笑着,满眼都是他。
“青青,谢谢你。”他合起信揣入怀里,仿佛那信是滚烫的,连带他心也是热的。
韩青青在阁楼之上目送陆子白离开,敛起笑正欲合窗无意一瞥远处楼阁的另一人,那人坐在窗台边,青色上衣松松垮垮,一手搭着一条锦色发带,另一手握着的酒壶正往嘴里送,可目光偏偏与她对了上。
她一怔,连忙合上窗。她记得他,昨夜街上遇见的那个俊俏少年顾浪,那个纨绔子弟。
那边的顾浪呵了一声,那个小姑娘怎见得他立即变了脸色?自己这幅好皮囊难道会吓到她不成,刚看她对着那男子刚才那笑的模样,这人定然傻的很。
顾浪跃下楼阁,稳稳落地,一身好武艺不让得他那位大将军的叔叔半分。
可人真真就是别人口中的浪荡公子,不求上进,白白浪费一身武艺。
顾浪扯扯胸口的衣衫,勉强整齐了些,奔着盛京里的那齐宴楼去寻些珍馐。
一进齐宴楼听得一阵阵欢呼声,他凑热闹混杂在人群中,没有个贵公子的样子。
听得那说书人将前几日他烧典当铺那事儿已经编成了话本,把他描绘的那叫一个张牙舞爪、无法无天,他于人群中扬手掷出空酒瓶啪的一声碎在台上。顾浪朗声道“你个破说书的,还敢在这儿编排小爷?”
那说书的不似一般长胡子老头摇头晃脑,只是位衣衫破旧的清秀年轻读书人的模样。
只见得说书人将折扇一甩道“这位公子,君子动嘴不动手。”
顾浪掐腰昂头直直接上那人的目光“那让小爷我见识一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顾小公子,别和这说书的一般见识了,雅间已经给您备好了,这就给您上菜,你看如何?”店老板听店小二见到了顾浪的身影,哪里敢怠慢了混世魔王,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连忙打圆场。
顾浪斜目瞧了一眼店老板,又看看那说书人,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小爷就是你话本里的浪荡纨绔,顾浪。”
说书人呀了一声,说书说到人家当事人头上了,这着实难为情。
虽然他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实的,可还是有一二分添油加醋。
“顾小公子,真是得罪了。”那说书人连忙道歉。
“原来嘴里吐出的象牙便是这般,无趣。”顾浪摇摇头由店老板引到了楼上。
说书人一直弯腰行礼致歉,待到顾浪上了楼他才站直身,用折扇半遮面颊俯身与台下的听众道“顾小公子的确性子暴躁,可瞅着也不算相交难与,这真是玉面修罗,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喽。”
他这边话音刚落,楼上齐齐飞来四五个茶杯,各个摔在脚前。
楼上雅间其实只与楼下近用一上好的绸缎隔开,方便雅间的人听大堂说书,因此并不隔音。
偏顾浪耳朵也生的极尖,说书人句句落在他耳朵里,这一听又让他来了脾气。
顾浪用酒壶拨开绸缎对着楼下的说书人道“小子,你脑子是不是勾芡了。来,上来。”
说书人呵呵干笑两声合起折扇,悠悠上楼道“果真,顾小公子爱广交良友。”
到了雅间,一桌美味佳肴让那说书人咽了咽口水,顾浪瞥了一眼摆摆手让他坐下“来,陪小爷好好聊聊。”边说着边看了遍桌上挑眉“小二再拿几个酒杯来!”
“好嘞!”外面应了。
说书人对懒仄靠在椅子上的顾浪行了个礼“在下陈定笙,河东人士。”
“顾浪。”他随口回了名再说“说书的,你胆子够大啊,敢在盛京城里说小爷的,你是独一个。”
陈定笙拿起筷子吃了口眼前的酱肘子,笑眯眯慢悠悠说着“正是因为盛京没人敢说你顾小公子,我说的这才招人喜欢,为了生计迫于无奈罢了。”说罢再吃一口。
顾浪瞥着他,面黄肌瘦的模样,衣衫褴褛像是流浪了几天,可瞅着就是个读书人。吃饭也恋的很,怕不是落魄到这个地步。
“喂,你是书生?”顾浪漫不经心把菜推向那边问他。
陈定笙点头“在下入京赶考却被贼人偷了银子,无奈只能说书为生,只为等得七月十七开科考试。”
几句话的功夫,顾浪面前的东西被他吃了大半,他摇摇头感叹陈定笙肯定是个饿死鬼投胎的。
顾浪顺手拿起酒壶咕噜噜的直接喝了去,抬眸对着陈定笙说道“小爷警告你,日后再听到你把小爷编进话本就请个绣娘把你那张天花乱坠的嘴缝上。”
陈定笙拿着筷子摇了摇连忙说“实不相瞒,在下已经写好了下一个话本子。”
“嗯?”顾浪好奇“你瞅着盛京里我不好说话,可比我恶的人多的是。这次又是哪位英雄好汉被你写了进去?小爷怕哪天在街上走着见你被人乱刀砍死,提前帮你报个官府。”
陈定笙含笑自信道“这次可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那是一桩美谈,哪里会招人烦。”
“给我看看。”顾浪伸手。
陈定笙打了个嗝,嘿嘿挥挥折扇,挺直腰背又一派文人风骨模样,不由得让顾浪呸了一声“别和小爷装,拿出来。”
他用折扇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装着呢。”
“那小爷把你头卸下来。”
“别,别,我讲给你听便好了。”
“快点说。”顾浪倒是想听他能把故事说成个什么样,反正也是无事,全当消遣。
陈定笙清清嗓子“话说,当今大霖一片祥和,朝堂一派安宁……”
“陈定笙,小爷这就先把你嘴卸下来。”
“别急,听书不能急!”陈定笙重新起范“这当朝大员韩振,有一独生女,这韩氏女貌美如花……”
韩氏女?貌美如花?顾浪不屑哼了一声,早上阁楼那边眺见得韩氏女,哪里称得上貌美如花,也就是个顶多是个清秀佳人罢了,陈定笙真能胡扯。
“而与韩家交好的五品官员陆河也有一子,陆家子和韩氏女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者两情相悦,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二人之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让二人定亲之路出现波折……”陈定笙啪的将折扇打在手心“一日,有一堪比天仙的女子寻上陆家,说是报陆家子曾经救命之恩。韩氏女虽美,可这神秘女子更美,陆家子便动了心……”
陈定笙说的津津有味,总结开来便是,韩氏女最后赶走了神秘女子,成功夺回了陆家子,如今还成功定了亲。
陈定笙讲了半个时辰,口干舌燥夺过呆愣顾浪书里的酒壶润了嗓子“怎么样?正可谓是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顾浪听得呆了,他眨眨眼,那小姑娘还有这能耐?不对,这是个故事,是个假的。
“顾小公子?”陈定笙在他面前晃晃手“在下这故事如何?”
顾浪不自然咳咳“一般,也没什么新意。你这话本编的能不能稍显真实些,韩氏女貌美如花?算不上,还没小爷漂亮。”他起身从腰间掏出一袋银子抛给陈定笙“小爷不占人便宜,这是听书的赏钱。”
陈定笙双手接过若有所思的笑着,眼眸之中多了几分不明意味,起身低下折扇送着顾浪说道“顾小公子,小生送你一句话,大厦将倾,汝有依傍。”
顾浪一笑而过“我看哪个有大能耐来护我。”
他顾浪,何以如此娇纵?
便是因为一手养大他将他视为亲子的叔父曾护送陛下登上皇位,又为陛下平定北疆,官拜太尉。人人都爱称他一声“顾将军。”
他婶婶是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女中豪杰,与顾将军一同从战场厮杀而出。
因此就算他顾浪再如何闯祸,又有几个敢去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