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又是大年三十,是以,人人都是鲜衣怒马。
李长庚驾着马车一进城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风尘仆仆的车、马。
花子打扮的马车夫……
不引人注意才怪!
早有官府密探飞报上兵马司。
负责京城安全的京兆尹得到消息,也觉得事有可疑。暗派几个精干的人手,盯住了李长庚一行。
李长庚是个老江湖了,焉能不知自己的马车被官府暗中盯上了。不由乐在心头:正愁无从下手去探问皇榜事宜,见有如此良机在眼前,心中好不得意!故意挑了间靠近京兆尹府衙的一间大客栈门前停住了马车。仰头看了这间客栈的名称,心中更是大喜:“四海客栈。好!名儿。”心想:自己的名号内有‘天涯’两个字,刚好与‘四海’相对。跳下车辕,唯恐官府密探看不清楚般地,慢慢地请江学风下马车,缓步走上客栈的台阶。
因是大年三十,四海客栈的伙计根本就没有料到有人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来投店住宿。及至李长庚与江学风二人上了客栈的台阶才被里面眼尖的伙计李二顺看见。
李二顺见江学风的衣着并不出众,心中顿时不喜。复见李长庚的打扮,以为是春节讨赏要红包的花子。连忙把他们两个人拦在客栈门口,不让进。并恶言道:“去,去!去!到西门粥厂去,不要在此有碍店容!”
李长庚原本就是一个好事的人,于今被这店伙计一番呵叱,老脸顿时拉了下来,更何况要让官府密探看得更加清楚,于是,站在店门口,用唯恐天下不乱地高声喊道:“你们这客栈难道是戏台上搭的客栈,不能住人?”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锭约五两重的金子,再大声囔道:“你这个不开眼的小屎棍,狗眼看人低,以为大爷是没有钱住店,是不是?瞎了你的狗眼!大爷这锭金子可以包你家所有的女人为大爷舔一年的脚趾儿!大爷现在是年逼岁近,不是来住店,难道是雇你去做龟公?”
一番连骂带损的高囔,不光惊动了客栈里面的知客、账房,还引来了几个街上的闲人。
李长庚见围观的闲人中有官府的密探,知道火候已经够了,把江学风推上前,让他正面对店伙计、账房与掌柜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看看他是谁?”
在天子脚下开大客栈的主儿大都有极硬的背景。四海客栈的东家刘东贵是当朝吏部尚书范进的岳父。四海客栈平常接待的都是有钱的赶考的举子与进京叙职的地方官。当然,一些前来京城走后门、打通关节的豪客亦多半是住在这里,毕竟,这个店的东家可以天线!刘东贵为了稳定这份创收,特派大儿子刘向云在此主持常务。
刘向云在内院听到客栈门口有人在闹事,急忙从里走了出来,刚一到门口,人还未看清,就碰上了李长庚的这一顿好骂。平常被人恭维习惯了,一时间挨骂还真有点转不过弯来,愣愣地问道:“这人是谁?”说完,才回过神来,正欲招呼早已经是摩拳擦掌的几个店伙计把这两个人毒打一顿,然后,再把他们押到京兆尹府衙,以滋扰良民的罪名关他们一年半载的。突看清了江学风的面相,心中一个激棱:这不是刚才还和老爷子在谈论的那个皇榜上的少年侠士么?一惊之下,立马把怒容换成笑脸,连忙向李长庚二人赔笑道:“我们四海客栈讲究的就是五湖四海都是兄弟。我家店小二年轻不更事,不……哈……不知道去欣赏您这身奇装异服。望贵客不要和下人见怪。”
刘向云把李长庚的花子服说成是‘奇装异服’,什么伙计们不懂欣赏云云,顿时引来一阵窃笑。
刘向云说完,也觉得自己的阿谀之词太过夸张,老脸一阵发烧后急忙向李长庚二人道:“您们里面请。”
江学风适时摆出一付公子哥儿的架式道:“既然这位掌柜的打了圆场,那就不为己甚,就住在这个客栈。”说完,率先举步入内。
四海客栈的账房刘子忠连忙带李长庚和江学风二人到柜台上办了住宿手续。看到他们要两间相邻的单房,也就高规格低费用地安排了两间豪华客房。
刘向云看清了他们在账簿的签名,一个是“李长庚”,一个是“江学风”。心中有些不甘同,却也有些后怕。望着他们两人被店伙计引向内院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暗骂道:“如若你们不是皇上欲找的人,我刘向云如不让你们两个生死两难就白活四十多年了。”暗骂完,还不解气,唤来李二顺,狠骂了他一顿,扣了他二两银子的工钱才觉得顺了些。吩咐李二顺去把李长庚他们的马车赶到后院去安顿。然后,泡了一壶热茶,坐到柜台内喝茶解气。
刘向云喝完了一壶热茶,心中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刚欲起身回到内院看家奴们把祭祖用的贡品与香烛有没有准备好,勿见眼睛一花,店内凭空多了两个人,站到柜台前。其中一个着青衣的老者撩开衣襟,从内穿的狐皮袄上口袋里掏出一锭尤带体温的金子,“啪”地一声放到柜台上,瞪着眼睛道:“住店!”
刘向云的火气立时一冲,正欲说:“有钱也不让你们两个住!”眼睛吃这青衣老叟凌厉的目光一扫,骇了一跳。不敢回言,乖乖地拿起客栈流水簿,让他们填好手续,签名落宿。
刘向云待他们在簿帐上填好了手续,分别是“陈天明”与“江明”两个名字。心中对姓江的极是敏感,不由抬头细打量进店来一直不出声的“江明”,待看清他的面像,吃了一惊,脱口道:“真象!”
陈天明正准备转身,偕江明走向内院,听了刘向云的这句“真象”之后,立刻长身而起,双手一把拽住他的双肩,,厉声道:“象什么?”
刘向云被陈天明的这个突然举措骇坏了,结结巴巴地答道:“象……象……这……这位……客……客官,刚才有一个,不……不是,是……是……那个客……客官象这个客……客官……”说到这里,一想到自己是开客栈的,他们又要住店,想必不会太过为难自己,逐胆子大上了一些,也就说得顺口一些了,续道:“您老就放下我……我吧。我可以让……让你们免费住上一年半载。”一想到等一下就可以通知京兆尹府衙的捕快,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强徒押入大牢,住上一年半载的而脸色大缓。复又想到这个江姓少年和刚落宿的那个少年一个模样,便又复原到惊骇的神态盯着江明。
陈天明闻言见状,不由心中一动,松开拽着他的手,阴森地问道:“刚才落宿的那个少年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刘向云听他的语气中大有寻刚才落宿的那个少年晦气的意味,有些兴奋。一时间,也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出现感到其中有着莫大的玄机在内。心中雪亮地明白:他们都是冲着皇榜而来的,而自己刚才受尽鸟气也巴不得有人为自己去找场子,于是连忙把流水簿翻到上一页指着上面的人名道:“就是这两位,其中那个叫江学风的少年和你身边这位公子爷一模一样。”
陈天明见到李长庚三个字,觉得这个人名很为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复又听到那江学风和沈明一模一样,知那旅店的掌柜眼睛甚为毒,说是一样绝不会是另外的面目,心中骇了一下,莫不是那日镇江府郊区和白发妖魔交手的公子哥儿到了,感到事情异常严峻,急忙用严厉的语气告诫刘向云道:“你现在亲自带我们到客房,并把饭菜汤水送到房中去,绝对不可以向别人提起我们住店的事宜,否则,就是皇帝老儿也保不住你这条狗命。”说完,象是变戏法一样地把手中那锭足赤金子握成金粉撒落在账簿上。
刘向云随老爹开了几十年客栈,各式各样的豪客都见过,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举手投足之间把软绵绵的足金一下握成金粉,骇得点头快得如鸡啄米,连忙应声道:“小的不会,小的不会……”说完不等他吩咐,动身带路,带他们到客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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