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权　第五

【题解】

攻权，就是攻城的谋略。本篇主要论述攻城的原则，谈到了如何处理好将士之间的关系，以及作为军中统帅要身先士卒，这样才能鼓舞军中士气。

对于具体攻城的谋略，首先提出了“兵以静胜，国以专胜”，将士要集中力量，坚定信心；其次是军队必须有严格的纪律，将帅一定要对士兵施以仁爱和在军中建立威信，使军队行动能够齐心协力；还有就是必须确有把握，才能攻战；最后具体地谈到攻城的行动，应该迅速集中兵力，趁其不备，阻断交通使其城邑孤立无援，而后乘虚攻克制胜。

【原文】

兵以静胜，国以专胜。力分者弱，心疑者背。夫力弱，故进退不豪，纵敌不擒。将吏士卒，动静一身。心既疑背，则计决而不动，动决而不禁。异口虚言，将无修容[1]，卒无常试[2]，发攻必衄[3]。是谓疾陵之兵[4]，无足与斗。

将帅者，心[5]也；群下者，支节[6]也。其心动以诚，则支节必力；其心动以疑，则支节必背[7]。夫将不心制，卒不节动，虽胜，幸胜也，非攻权[8]也。

【注释】

[1]修容：这里指将领的威严风度。

[2]试：指训练和演习。

[3]衄（nǜ）：衄的本意是鼻子出血，这里引申为战争中的失败。

[4]疾陵之兵：暴烈颓废的军队。

[5]心：古代人以心为思维器官，故后沿用为脑的代称。

[6]支节：同“肢节”，这里指四肢。

[7]背：违背，背弃；向相反的方向。

[8]攻权：进攻的谋略。

【译文】

军队需要沉着冷静，方能取胜；国家需要团结统一，才能致胜。兵力过于分散的时候，进攻的力量就会减弱；军心疑惑纷纷动摇时，士气就会涣散背离。当那进攻的力量减弱时，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没有豪气，即使有好的战机也不敢贸然发兵，导致放跑敌人。殊不知，进攻时，将领和士兵之间要一动一静互相配合，要像身体各个器官之间的协调性一样。如果将领的决心已经犹豫不决甚至与初衷相违背，那么即使确定了作战计策士卒也不会立即行动，即使按计策发动进攻，也控制不住交战的场面。如果军中将士之间意见不同，而且空话连篇，将领丧失威严，士兵不再进行常规训练而惰怠懒散，这种状态下，交战必定会流血失败。这就是所说的暴烈颓废的军队，是没有充沛的军力能与敌人交战的。

将帅，就像是一个人的头脑思想；士兵，就像是一个人的四肢。如果他的头脑思想启动坚定，那么四肢的动作就会孔武有力；如果他的头脑思想启动犹豫不决，那么他的四肢必然也会背弃初衷而不协调。如果将领不能拥有坚定的思想来控制四肢，那么士兵就不能像四肢那样按照将领的指挥行动，这样的军队，即使是打了胜仗，也只是侥幸而已，并不符合真正的进攻的谋略。

【原文】

夫民无两畏[1]也。畏我侮[2]敌，畏敌侮我。见侮者败，立威者胜。凡将能其道者，吏畏其将也；吏畏其将者，民畏其吏也；民畏其吏者，敌畏其民也。是故知胜败之道者，必先知畏侮之权[3]。夫不爱说[4]其心者，不我用也；不严畏其心者，不我举[5]也。爱[6]在下顺，威在上立。爱故不二，威故不犯。故善将者爱与威而已。

【注释】

[1]畏：畏惧。

[2]侮：轻视，轻慢，蔑视。

[3]权：衡量，比较，权衡。

[4]说：同“悦”，悦服。

[5]举：言行，举动。此处可借用为指挥。

[6]爱：仁爱。

【译文】

士兵是不会既畏惧敌人又畏惧自己将领的。如果畏惧自己的将领，就会蔑视敌人，如果畏惧敌人，就会轻视自己的将领。如果出现将领被士兵轻视的情况，那么作战就会失败；如果将领在士兵之中建立威信，那么作战就能胜利。凡是能懂得这个道理的将领，都会使官吏畏惧自己；军中的官吏畏惧他的将领，士兵就会畏惧军中的官吏；士兵畏惧军中的官吏，那么敌军就会畏惧我军的士兵了。所以，懂得胜败之道的将领，必须首先要懂得权衡畏惧和轻视二者的利害关系。如果将领不能亲近礼待士兵而使他们心里悦服，士兵就不会为将领所用；如果士兵不能敬畏其将领的威信，就会不听从将领的言行指挥。对士兵的仁爱在于能让他们服从；将领的威信要从上面树立。能够施行仁爱，所以士兵就不会产生二心；将领在军中有了威信，所以士兵就不会违抗命令。所以善于统率军队的将领，就在于对士兵施以仁爱和在军中建立威信而已。

【原文】

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攻不必拔[1]，不可以言攻。不然，虽刑赏不足信也。信在期前，事在未兆。故众已聚不虚散，兵出不徒归[2]。求敌若求亡[3]子，击敌若救溺人。

分险者无胜心，挑战[4]者无全气，斗战者无胜兵。

凡挟义而战者，贵从我起；争私结怨，应不得已。怨结虽起，待之贵后。故争必当待之，息必当备之。

【注释】

[1]拔：攻取。

[2]徒归：空手而归，无功而返之意。徒：空。

[3]若：像，好似。求：寻找；搜寻。亡：丢失；出走。

[4]挑战：激使敌方出战。

【译文】

征战没有必胜的把握时，不要轻言征战而冒然发兵。攻打城池没有一定能攻取下来的把握时，不要轻易言说攻城。否则的话，即使用严罚和重赏都不足以使他们信服。要想使他们信服就要在作战之前树立威信，事情的发展变化要在没有发生之前就有预见。因此，已经集结好的士兵，就不能无缘无故随便解散，军队一旦出动，就不能无功而返。搜寻敌军要像寻找自己丢失的孩子一样仔细，击杀敌军，要像抢救落水的人一样奋不顾身地迅速行动。

部队分兵守险就不会有战斗的决心，将领轻率挑战士气就不会饱满，鲁莽作战不讲究谋略就不会取胜。

凡是依仗正义而去作战的军队，最好是采取我方主动出击；因为争夺私利而结下仇怨的战争，应当是在不得已时再反击。既然因为结下仇怨而发起战争不可避免，那么接下来可贵之处就在于能够后发制人。所以说，作战一定要等待选择大好时机，战争结束之后也应当要防备敌人。

【原文】

兵有胜于朝廷，有胜于原野，有胜于市井[1]。斗则得，服则失，幸以不败，此不意彼惊惧而曲胜[2]之也。曲胜，言非全也，非全胜者，无权名。故明主战攻之日，合鼓合角[3]，节以兵刃，不求胜而胜也。兵有去备撤威而胜者，以其有法故也，有器用之早定也，其应敌也周，其总率也极。故五人而伍，十人而什，百人而卒，千人而率，万人而将，已周已极，其朝死则朝代[4]，暮死则暮代，权敌审将而后举兵。

【注释】

[1]市井：街市，古代城邑里集中买卖货物的场所。这里指城邑，城池。

[2]曲胜：指小胜，局部的胜利。

[3]合鼓：与鼓声相应合。合角：与号角声相应合。因为古时听鼓角之声以进军。

[4]代：代替。

【译文】

发兵征战，有的是靠朝廷的决策取胜，有的是靠野外有利地形取胜的，有的是靠强攻城池取胜的。总而言之，要敢于战斗才能取得胜利，一味地屈服退让只会导致失败，即使侥幸没有失败，这也可能是因为敌军意外地发生惊慌而偶然获得的小胜利罢了。偶然的小胜利不能算是真正的全局胜利，不能获得真正全局胜利的将领，就不会享有真正的权谋威名。所以英明的统帅在战事上决定进攻的那一天，定会整齐号令而使鼓角之声相互应合，省减兵器而且严明士兵的战斗纪律，这样的话，不用去强求胜利而胜利也会自己到来。而有的人用兵，善于利用表面上放松戒备减弱军威，以此来引诱敌军上当的策略而取得胜利，这是一种机智制敌手段的缘故，而且有事先就准备好的武器装备，其中应对敌人的作战策略制定得也很周密，士卒的统帅也很高明。按照军队的编制方法，将五人编为一伍并设一个伍长，十人编为一什并设一个什长，一百人编为一卒并设一个卒长，千人编为一率并设一个统率，每一万人设一个将军，这样的编制方法，已经很周密很高明了。然后，军中有早晨战死的长官，就要在早晨及时选拔能人代替，有晚上战死的，也要及时在晚上选拔能人代替。战争前要先掌握好敌军的虚实，同时认真考察任用贤能的将领，然后才能发兵进攻。

【原文】

故凡集兵，千里者旬日，百里者一日，必集敌境。卒聚将至，深入其地，错绝其道，栖其大城大邑，使之登城逼危。男女数重，各逼地形而攻要塞。据一城邑而数道绝，从而攻之。敌将帅不能信，吏卒不能和，刑有所不从者，则我败之矣。敌救未至，而一城已降。

津梁未发[1]，要塞[2]未修，城险[3]未设，渠答[4]未张，则虽有城无守矣。远堡未入，戍客未归，则虽有人无人矣。六畜[5]未聚，五谷未收，财用未敛，则虽有资无资矣。夫城邑空虚而资尽者，我因其空虚而攻之，法曰：“独出独入[6]，敌不接刃而致[7]之。”此之谓也。

【注释】

[1]发：这里通“伐”，摧毁。

[2]要塞：险隘的关口。

[3]城险：城防。指城池险要处的防御设施。

[4]渠答：一种守城御敌的战具。

[5]六畜：这里泛指家畜。

[6]独出独入：独自外出和进入。这里形容如入无人之境。

[7]致：获得，夺得。

【译文】

所以说，凡是集结军队，远隔千里的，十天之内就要到达，相距百里的，一天之内就要到达，而且还必须集结到敌人的边境附近。等到士兵集结完毕，将领都已经到齐后，就要立即深入敌军的腹地，切断敌人的交通要道，在敌军的大城池和重要封邑下安营扎寨，形成包围之势，从而使敌军登上城池感觉到处于被逼迫的危险境地。同时，将所占领地内的男女召集起来并按人数多少重新组合，然后遣使他们分头逼近并抢占险要地形，进攻敌人险要的关隘。占据重要关隘就能将所有敌军困在一座城池之中，切断敌军数条撤退的道路，最后再发起猛攻。这样一来，敌军的将领将会丧失威信，军中的官吏和士兵就会发生分歧而互不协力，即使将领使用严厉的刑罚，也不能迫使士兵们服从，那么，我们就可以乘势打败敌人了。就这样，恐怕还未等到敌军的援兵到达，而他们整座城的人都已经投降了。

如果敌人的渡口桥梁没有被拆毁，险要的关隘没有修建完成，城池险要处没有构筑防御设施，也没有铺设守城御敌的障碍物，这样的状况下，即使有一座坚城也是无法守住的。边境的关口没有吏卒驻守，守卫边境的军队也没有及时回城救援防守，这样的状况下，那么即使有士兵驻守也是形同虚设了。各种供给食用的畜禽没有集中起来，粮食也没有收集充足，该征敛的钱财也没有敛收齐备，这样的状况下，那么即使有无数资财也和没有资财没什么区别了。对于这种城中粮草不足又钱财耗尽的城池，我军应该趁他们城中空虚的时候一举攻取。兵法中说：“能够自由独自出入，如同进入了无人之境，那么敌军还来不及交锋就已经被制服了。”说的就是这种情况。